童年往事侯孝贤镜头下的童年

这部电影，我第一次看，的确他又让我流泪了。在开头的《童年往事》的配乐里面就沉沦。这部电影是侯孝贤的童年自传，而我们都知道，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深。电影的英文名（TheTimetoLiveTheTimetoDie)似乎早已透露了玄机：关于生死的时间。时间的哲学性质是这部电影的精髓，果然侯孝贤最了解如何通过镜头语言表现时间。

在这部电影里边侯孝贤所刻画的姐姐和母亲这两个主要女性角色充当了大部分的叙述功能，她们在茶余饭后、家务间隙为阿孝弥补了他未曾亲历的家族或家庭历史。例如：姐姐一边擦地，一边讲述她当年念不了高中的委屈难过，本来还是欢快的语调，说父亲如何为她骄傲，说着说着就转为“好可惜啊，都不能念一女中”，当即丢掉抹布，哭着跑开，而父母亲没有接话。再比如，母亲在姐姐出嫁前，给她讲述女性的角色担当，并回忆她这一生的婚姻和生育。讲述中说起曾经“泪水滴滴答答”，而那时屋外雨水倾盆。还有，姐姐在母亲病逝后，整理遗物，为弟弟们念父亲留下的自传。阿孝就是凭着这些断续的述说，构建起完整的个人史和生命史。

开幕

日常生活的背景杂音：鸟叫、空气颤动、人走过的声音、切菜的声音。

“高雄系政府宿舍”一块牌匾挂在屋外。

故事在导演亲自说的画外音中渐渐展开，几张幻灯片式的开头，交代地点。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互文性的话，那一定是小津安二郎的“留白”和“空”。

童年时候的阿孝与小伙伴玩弹珠和埋弹珠的这组镜头饱含超脱与克制的“观而不语”，这与阿孝埋钱－丢钱－找钱，而父亲一直作为背景不参与形成呼应。阿孝被妈妈痛打，屋子里乱成一锅粥，父亲依然静坐竹椅上。阿孝童年的记忆中，父亲一直体弱多病，不能运动，由于哮喘，跟孩子们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静悄悄一声不吭，从阿孝和几个兄弟姐姐的背景色中淡出。父亲的很多隐忍克制是阿孝多年以后才能回味和理解的人情世故。

夜晚的戏光影很美：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一家人围坐吃饭，周围一片暗淡。一家人爱的温度在那个不会表达的年代和沉默的民族性格里，只能用一盏灯来表现了吧。突然一天，平淡无奇，与昨日明日并无两样的一日，阿孝就变成了少年，读了初中，世界也就不一样了。

少年的阿孝，在市井集市收保护费、抽烟、扎老师自行车胎、追赶人力车夫、打群架、追女生、雨天唱情歌，也完成了第一次性经历。在小镇上逼仄的红灯区，阿孝的体验式经历在漫长蜿蜒的人生回忆中也只占了两三帧画幅的场面调度。阿孝跟吴素梅之间懵懂爱情也只以一句“等你考上大学再说”而结尾。

贯穿全篇的祖母一直在包银钱，阿孝的外号阿哈咕就是祖母满大街喊他吃饭喊出来的。八十多岁的祖母每次出去找阿哈咕，都会迷路，最后还是叫人力车给载回来。祖母总是叫他跟她回大陆，问她回去做什么，她只答拜祖先。祖母在侯孝贤的记忆里，多数时候是一个远去的背影，但这背影走得踏实，目标明确。陪祖母采芭乐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那条远去的土路尽头到底是不是梅江河已经无人知晓，阿孝只记得裹着小脚的祖母如何利索地抛起三颗芭乐，像魔术杂耍师一般，在夏日热浪蝉鸣中成为永恒的祖母。

“一直到今天，我还会常常想起，祖母那条回大陆的路，也许只有我陪祖母走过那条路，还有那天下午，我们采了很多芭乐回来。”

结尾处的这段旁白，让我想起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开场白：“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它们的相似之处在于用时空间隔营造起一座已然消逝的不会再回来的记忆宝塔，这其中是独特却又有人类共情的生命史。果然电影是还原和再现最集中有力的艺术表现形式。

经过时空考验的记忆总被打上一束温暖的光，我们不自觉地美化与选择。虽然如此，但这束时光的温柔质地还是把镜头里的人和事涂成了阳光渲染的金色，去除了黑暗跟污点。电影从来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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