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六十
记得以前家里有台上海电机厂产的一台老式摇头的电风扇,扇叶子的颜色是夏天的淡蓝色,这淡淡的蓝色虽然老旧却一点儿也不颓唐,仿佛熔铸了时光慢悠悠的滋味和甜丝丝的气息。小的时候,每当夏天,老杨就会把它从杂物间拿出来拆卸风扇叶子和护网。把拆下来的叶片和网子仔仔细细地用软抹布沾着洗洁精擦拭干净,一丝灰尘也不留,再把小零件也涂上机油,用废报纸妥妥帖帖地包起来,放进铁皮饼干盒里。每到此时,我总为汗津津的暑假到来而兴高采烈。那时的我却不懂得,春去夏来秋日冬常,时光无情如逝水。
初一的时候,我写过一篇课堂作文,题目就叫《我的父亲》,那时候文章里的老杨40岁,应该是一个男人最伟岸最强健的时光。二十年倏然过去了,他已经60岁,他的儿子32岁,彼此可以心照不宣地筹算,我们还有多少个共同拆装风扇叶片的初夏。我读过朱自清的《背影》、汪曾祺的《我的父亲》,我听过那首《父亲的散文诗》,这些文字、乐音与我的琐屑记忆凝结在一起,成了短短人世光阴里一小块琥珀。
老杨与我一般高,我俩站在一起身形像极了,因此我们有时可以互穿彼此的衣服甚至球鞋的颜色都一样。他年轻时因为在农村干活,经惯了雨淋日炙,皮肤黝黑不说,也锻炼出他拿一股子的力量。记忆中的老杨从我上中学那会就没有了一头乌黑的秀发,所以如今倒也不十分显老,仿佛时光有意识地留给他一抹悲悯的宽容。
这些年来,老杨是家里绝对的主心骨,重大决策都是他说了算。也正是老杨,一直守护着这个家,这些年帮我和老沈抵挡了风风雨雨。就像一位既坚强又有责任心的船长,为我们家这艘船辛勤掌舵了几十年。面对困难时,老杨从不畏缩不前,总是迎难而上,想办法去解决各种问题。老沈有时候脾气不好,嘴里碎碎念,老杨也是从不发火,默默的在一旁做饭做菜为我们的生活添油加醋。老杨在工作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在局里的老同志里面口碑颇佳。现在的老杨又回到了他童年的农村,准备安心的过着他的晚年。我想他已经慢慢从我心目中的“伟岸的父亲”变回了一个普通人,和滚滚人潮里的任何一个没有什么不同了。为此,我要特地向他致敬,替他卸下肩头扛了半世的,沉甸甸的担子,把“父亲”和“男子汉”这个重要的角色交给一个像他一样的舵手。虽然我一个人在外面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似乎也慢慢有能力、有责任心撑起一个家了,只是希望,我也能像老杨这些年来做的这么好吧。
老杨于我,似乎不是山,我于老杨,似乎也不是水。我们之间,更像两棵树,大树遥望着小树,期许小树日渐壮大,小树望着大树,盼望着更多的保护。老杨对我,无言的时候多,却也有厚厚的期盼。终归还是要感谢老杨赐予我生命、知识和思想,今天于他六十大寿,作为儿子的我唯有祝愿身体康健,一篇薄文,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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