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冰与清洁女王琳达深度接触的四天

编者按：把一个简单的工作做到极致，并将这份工作赋予灵性的意义，我想这或许是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真义了吧。

转载这篇旧文，为疫情期间，更多感受和体会简单极致的工作带来的生命意义，同时也可以自己动手和孩子们做做清洁工作，既是自我脑心手的训练，也是对孩子最好的陪伴式教育。

环境即教育，身边处处，随手不教育，重要的是：你是否带着这个意识，是否能有这样的生命状态！

口述/郝冰老师文字整理/晨晨妈妈

摄影/弦子

缘起

今年是华德福教育一百周年，4月份我去瑞士，参加在歌德馆举办的全球华德福幼教大会。当时在大会上我选了两个工作坊，一个是：“如何在幼儿园和小朋友一起做家务”；另一个是：“数码时代下儿童的健康成长”。

小时候常听见周围大人跟孩子说，要好好学习，不然长大就要去做清洁工了。我家里人也常常对我说：“去！不用你干活，好好写作业去。”可等到成家之后，发现家务的部分变成心里的痛点和能力不及的地方。

在自己的孩子成长和幼儿园工作的过程中，发现家务对于儿童发展有很多不同层面的意义，所以心里有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声音：在当今时代背景下，我想找到一种用双手去表达爱的途径和可能性。

在歌德馆张俐老师带我们到了琳达的家，她的家就在歌德馆山脚下，Linda曾是歌德馆人智学中心的主管，负责那里所有的清洁工作。之前看过琳达写的书《为什么清洁有意义》，对于见到Linda充满了期待。在她家里看到了她十几年仍然在用的抹布很震撼。心里不由问：“她和抹布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她和物品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的职业是做清洁，这块抹布她用了多少次，而且还能继续用下去！”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华德福幼教论坛）对琳达发出了邀请，期待她来中国与大家分享这么多年在清洁工作中所体会到以及所做到的。

Linda9月在大陆分别在四个城市，给家长和老师们做了清洁主题的工作坊；受到了广泛的欢迎。我今天分享的主要内容来自于Linda老师的北京工作坊所讲述的内容。包含四个部分：一是琳达自己的生命故事；二是清洁的灵性的意义在哪里；三是实践务实的层面，怎样更愉悦，更带着爱的去做清洁；最后，还有我个人的启发和感受。

琳达的生命故事

琳达是在南非的农场里长大的，家里有七个兄弟姊妹，虽然当时并不富有，但因为她是白人，在当时种族隔离的背景下，她家里有仆人。所以琳达从小是不动手干活的，原来连被子都不会去整理。

琳达在年23岁时，跟先生结婚到了瑞士。在瑞士她碰巧赶上了一次华德福学校的集市，在那里她动了一个念头——将来我的孩子一定要送去华德福学校。转眼间过了十几年，年，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老大要上幼儿园了，她跟先生讲，我要让孩子上华德福学校。先生说在瑞士公立学校的条件都很好，如果你把她送到私立的华德福学校，你要自己挣钱养她。

因为这样的原因，她决定去做自雇职业——自己雇佣自己，可以照顾孩子，又能有收入。当时她的一位朋友出主意，你可以做一个清洁公司，但是公司里全部要用生态产品。在年，这样的想法是非常前卫的，所以她就注册了一个清洁公司。但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清洁的经历，也不喜欢清洁，只是因为想把孩子送进学校才选择了这样的职业。

一开始公司只有琳达一个人，接单干活都是她。后来有几位妈妈加入，她们有的想要买架钢琴，有的人想要考驾照，都有各自的原因，同时又要带小孩，就一起成立了这家清洁公司，留下一个妈妈看孩子，其他妈妈去接单干活。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华德福学校，每天晚上七八点钟陪孩子入睡，凌晨午夜时分起床到学校工作，整个学校的清扫就她一人。每天从子夜时分工作到五六点钟，再回家照顾孩子。琳达说在这样的午夜工作时刻，有很多时间面对自己，去思考一些人生中重要的问题。琳达算了一下，两个孩子完成学业，在华德福学校要19年时间。所以她反复问自己三个问题：

第一，通常人们会认为清洁工是一个低贱的工作，所以她工作时会遇到别人的歧视和不尊重，入家的工作甚至会遇到有些男主人的骚扰。在校园一个人工作的时候，她就不断问自己，怎样才能把这个工作坚持19年？

第二，她一直在想，居住或生活的每个空间，对生活在其中的人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第三，作为一个清洁工，她所进入的空间界限在哪里，到房间里能做什么，能做哪些改变？琳达到北京，我带她去天坛，她看见大殿门口都有高高的门槛，她说门槛对她是非常有象征意义的：当你跨过一个门槛，就意味着进入到一个不同的空间。在这里，空间对你的影响，你对空间的影响，这些看不见和看得见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很有趣。

她就一直问自己这些问题，突然有天夜里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起来，也是她清洁工作发生转折的时候，这个声音就是：Ifyouarenotabletodowhatyoulove，youshouldtrytolovewhatyoudo。

在那时，她已经可以把清洁做得很好，但是远远称不上爱。但当这个声音——“如果你无法做你爱的事，就去尝试爱上你在做的事。”响起时，她就问自己：我怎样能爱上清洁工作19年。

这时两个记忆深刻的故事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一个是小时候，姥爷因车祸去世，姥姥住在她家，家里有四个女孩，妈妈告诉她们要轮流去给姥姥整理床铺，特别要把她的枕头拿到窗外在阳光下拍打，这样她的眼泪和悲伤就会随着拍打消失。

另一个故事是和清洁有关，琳达家有一个黑人女仆，女仆住在农场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早晨起来她可以看见女仆每天做的事。女仆全家住在一个帐篷里，她用砖头和鲜花围成一个边界，像个小院子。每天早晨都会看见这位仆人直立挺拔地站在帐篷门口，拿着一把扫帚倒退着走出来，从帐篷到小院子门口有条小路，女仆会非常有韵律的把这条路扫干净，然后回她的帐篷门口，像个女王一样环顾它的屋子，向屋子鞠躬敬礼。她连续看了很多天，女仆的姿态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解女仆为什么每天做这样的事，有一天她跑过去问她你在干什么，女主人跟她讲，早晨第一个关照到居所和房子的人，是可以为全家带来祝福的人。

两个故事让她顿悟和觉察。清扫不仅是跟灰尘、脏乱在工作，而是因为有对空间和生活其中的人的爱和祝福，才开始有清洁的工作。当她内在姿态一转变，所有的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到今天为止，她做清洁工作已远不止19年了，最初在华德福学校工作，后来受聘于歌德馆做主管，也曾在诊所工作，到现在变成不断接受世界各地人的邀约，去给大家讲用什么样的内在姿态，以及实践层面怎样去做好清洁。

清洁工作实务

实际层面的清洁工作，这也是给我印象很深刻的部分。琳达用了十几年的抹布翻译过来叫超细纤维抹布，实际上现在市场上已经有很多，我自己过去买过，但是个人觉得不太好用，好像有种水在面上的感觉！这次才明白是自己的用法不对。

与这个抹布配套的是一个喷壶，琳达基本上不用任何化学清洁剂，只用很少的水就可以清洁大量的表面。她教学示范用的喷壶才毫升，只用这一块抹布和毫升水，就可以打扫一整间房间都用不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因为超细纤维抹布的织法不一样。它的抓尘力特别强大，当然抹布品牌不同，效果也会不一样。但是相比于棉布是一个技术上的巨大改进。这个抹布要潮湿或者很少的水量才好用。琳达通常的用法是用喷壶喷到要清洗的表面，或者喷到抹布的表面，把抹布折成几个面，有8面或者16面可以用，所以可以很少的水清洁大量的表面。

我们通常打扫房间会洗很多次抹布，所以琳达的方法不用频繁洗抹布，一来是大量节水，二来因为不用化学品，避免了环境污染，如果这种方法可以推广，对人和地球是一个极大的关照。

琳达清洁常用到三瓶粉末，一瓶是柠檬酸，一瓶是苏打，还有一瓶是矿物质的，属于更强力的去污粉。清理卫生间和水池，和水垢有关的地方，她会用柠檬酸，把柠檬酸稀释到喷雾瓶里。我们幼儿园清理卫生间就用的柠檬酸，只要一小勺就可以。在厨房油脂多的地方用苏打。如果垢更重一点，就用强力去污粉，我们最近在家里和幼儿园尝试，效果确实非常好。

她还有一些工具，基本上都是不同类型的超细纤维抹布，有拖布，有她扫尘的掸子，基本原理都是节水和减少污染，我们幼儿园老师觉得属于革命性的，因为琳达的方法能够上手做。还有更重要的是在清洁时，做观察和自我观察。

她示范清理幼儿园小朋友的马桶时，跪在马桶前边，她从来不戴手套，只用手拿着刷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遍遍的示范怎么清洁马桶，两天之内做了七遍。里边涉及到很多细节，比如死角凹陷的地方，手的姿势怎样调整。

清洁的灵性意义

有学员问她：你为什么不戴手套？马桶刷子很脏，我下不了手。琳达说：艺术家手里的材料可能是粘土，她要去做一个雕塑，我要去转化的对象就是这些灰尘，这些脏东西。外在是在转化空间，内在是在转化自我，这个东西脏和不脏，是你内在对它的观念和看法决定的。

这个就引申出清洁的灵性意义，不仅在于表面把这些灰尘扫除出去，而是你带着怎样的心态和外在姿态。比如在清扫房间的时候，你是不是有韵律的去工作？擦马桶时，你心里能够升起对小朋友的爱吗？带着爱和关照，你想象这个马桶是小朋友要用的。

她说清洁的姿态，很多时候做不到是因为看不到。她带大家练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房间做观察，观察的顺序一般是环顾房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做一个扫描式的观察，发现哪个地方让你特别难以忍受，就从那个地方开始。

在这里琳达提到一个概念，叫做Elementbeing，华德福老师比较熟悉这个概念，翻译过来叫元素精灵，这不是太准确的翻译，它是源于古希腊的四元素说。琳达会认为她在清洁的过程中，是跟地水火风的元素在工作，像我们中国也会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有田螺姑娘这样的故事。当她进到每一个房间，她会敏感地感觉到这房间像一个人一样，有不同的气质。

她在诊所工作的时候，发现不同病种的人床下灰尘的形状和颜色是不同的。当你去扫除这些灰的时候，是跟土的要素在工作。当你推开窗让新鲜空气进来，是跟风的要素去工作，水用来清洁，带来流动性,是跟水在工作。当你做美化的时候，点起蜡烛带来温暖，是跟火的元素在工作。她认为在清扫时，是邀请地水火风邀请这些元素背后的精神存在，进入到房间和她一起工作，大家的体会和感受可能不同，它和中国的五行和风水有类似和相通的地方，通过跟这些元素的工作去创造这样的氛围，邀请那些善意的地水火风的元素背后的意义去支持。大家可能听过一本书叫《水知道答案》，用不同的语言对水去说话，水的结晶方式不同，大体的意思是说，我们打扫的意义除了我们所见的物质世界，也可以邀请不同的层面跟我们一起工作，实际上环境也是透过地水火风这样的要素，对孩子产生影响。

她讲了一个故事，在美国时，有一个年轻爸爸参加了她的工作坊。他是一个单亲爸爸，照顾三个男孩，在工作坊后，就按照她说的方式去做。三个月之后，这个爸爸给她写了一封邮件，说当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妈妈离家出走以后混乱的家，带着几个男孩子一点点收拾出来之后，他的儿子跟他说：“爸爸，我又有家了。”

琳达老师讲课时示范了怎么刷马桶，一个学员回家后就用清水和钢丝刷刷出的灶台特别干净。我们幼儿园一个家长白天按照琳达老师说的方式去清洁了她的脸盆，放学以后妈妈回到了楼上，等她出来时，发现孩子躺在了她清洁过的脸盆里。在幼儿园里，这一点对我们是显而易见的，就是环境的秩序和清洁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琳达老师分享的时候说，她的一个朋友的孩子生病的时候，总要跑到沙发上去睡觉，那里好像让孩子更安心。

我的体会

这些天跟琳达一起工作最大的体会是，我觉得她像一个扫地僧，她的所知不是从读书来的，是从她日复一日的实践和对现实问题的求索和感知而来的，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有力量的人智学者。清洁的精神意义其实是用双手在表达爱，用双手为爱的人创造一个新的空间。

她说她一般不会把活留到第二天，因为她希望第二天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这样的清洁，是新旧空间的转换，是为未来开辟一个新的空间，而不仅是扫除自己。

跟她工作期间和我自己回到家里用这种方法做卫生的时候，我一次次想起我去世的婆婆，因为她曾经就是这样清洁这个家，用她的双手为我们做了好多。当时好多事情还不懂，是琳达让我再一次明白老人家是怎样用双手为所爱的家人照顾这个空间。最后祝福大家开始用双手去爱我们的孩子，爱我们的太太，爱我们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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