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第二章
第二章仓惶遇小惠,农舍夜惊心
我只想到有羊就有人,可万没想到有羊也会有狼啊!
不是说天黑以后才有狼吗?怎么现在就有了?
突然,传来一声喝叫,紧接着一颗土块打在了我和那只毛茸茸的动物之间,那动物便立即停止了脚步,用它那湿湿的、凉凉的鼻子在我脸上不断地嗅。
我闭上眼睛,闻到了它的口臭。
“阿四,一边去!”
随着喊声,那个动物离开了我。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穿蓝布碎花小褂的女孩站在我的面前。
她把手里的拦羊铲拄在地上,看着我“哈哈”大笑,指着旁边的那只动物说:“你是不是把它当成狼了?它是我家的狗,叫阿四。”
我看向她家的阿四,果然是一只黑白花的四眼狗。
我站起身来,真想踢阿四一脚,但我又怕它咬我。
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没好气地说:“也不拴个绳,吓死我了。”
“哪有牵着狗放羊的,”姑娘笑道,然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噗嗤”一声笑出声,“你是从土地爷那里来的吧,浑身是土。”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
看上去她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身材高挑,好像个子比我高一点,长得弯眉大眼、皮肤白皙,完全不像是陕北农村长大的孩子。
我抹了一把脸上泥汤般的汗水,指着来时的山路:“你看这路,哪不是土?”
姑娘咯咯笑道:“那你也别往土里钻呀。”
我白了姑娘一眼,不过一想到刚才路上的狼狈相,不免有些惭愧。
姑娘又问:“对了,你是新来的知青吧,怎么这会才来呀?”
“我走迷路了。”
“下午支书接到公社的电话,就派我爸去接你了,还套了驴车,谁知道你已经跑到这来了。”
我睁大了眼睛不无遗憾地说:“啊?一路上我就没碰见驴车啊,可能是我迷路的时候走岔了吧。”
姑娘笑道:“还好,你没岔得太远,要不然夜里你真得睡在沟里了。”
“夜里有狼吗?”我问。
“有啊。”
“啊?”
姑娘捂嘴笑道:“我也是听老人说的,我也没见过。”
我又白了她一眼。
姑娘拎起我的背包:“走吧,我带你回村。”
这时,有几只山羊走得有点分散,于是姑娘用手里的拦羊铲铲起一块土块,潇洒地一挥,将土块抛向走散的羊只,十几只羊便听话地归拢到了一起,跟着头羊往回走。
路上,姑娘告诉我,她叫裴小惠,是回乡知青,此前,她一直跟着舅舅在南方的一个县城里上学,只是在寒暑假期间回到老家。
她告诉了我那个南方县城的名字,
我始终没有记住,只是记得那里离海边不远。
今年她跟我一样高中毕业,只不过她是回乡知青,我是插队知青。
难怪她长得这么白净,原来在南方生活过。
走到村口,便看到了支书、队长等几位领导蹲在那里等着我的到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队长摇着我的肩膀说:“你可到了,公社来了好几次电话问你到了没有。”
队长扭头又对一个大叔说:“孙会计,给公社回电话,说娃娃到了!”
孙会计应了一声,去打电话了。
这时,小惠的爸爸也驾着驴车回来了,他见到我也是惊喜万分,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说这一路上把他可急坏了。
晚饭是在小惠家的窑里吃的,小米稠饭就着黑乎乎的老咸菜,我吃得很是香甜。
小惠的爸爸裴老汉是队里的饲养员,养了大半辈子牲口。
吃完晚饭,小惠爸从炕头的笸箩里摸出半盒纸烟,从中抽出一支烟卷想递给我。
我摆摆手说:“叔,我不会吸烟。”
我从皱巴巴的烟盒上看见“羊群”两个字,虽然我不抽烟,但我知道这应该是最便宜的卷烟了,好像是八分钱一包。
裴老汉放下烟卷说道:“以后慢慢学吧,没事时好解闷。”
小惠嗔怪道:“爸,你还教人学这嘞?教点好的行不!”
小惠称父亲为“爸”,不像陕北人那样叫“达”。
裴老汉嘿嘿一笑,掏出烟袋锅压上烟丝,对着煤油灯点燃,猛吸一口,然后抬起头来,把腹中盘旋之后的烟雾缓缓吐向黑黑的窑顶。
裴老汉一脸享受的神情,轻声说道:“饭后一袋烟,好似活神仙,哈哈。”
天色渐晚,裴老汉伸了个懒腰,对小惠说:“天不早了,歇了吧,你去把偏窑拾掇一下,东娃先凑合住下。”
小惠家一共三孔窑洞,裴老汉老两口住一孔,小惠住一孔,还有一孔偏窑平日里堆放着一些粮食和杂物,我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小惠把偏窑收拾好后,叫我过去,我拿着行李走进窑洞。
小惠站在门口,指着院子角落的一个半截土墙的棚子说:“那是厕所,进去之前咳凑一声,”说完笑着走了。
我走进窑洞,首先看见的是一铺门前炕,炕上铺着一领苇席,靠墙那边差不多半铺炕都堆着东西,我仔细一看,原来一堆大红枣,今晚我要和大红枣睡在一起了。
我尝了一颗,真的很甜。
窑洞里静悄悄的,借着油灯昏暗的光亮,我往窑洞深处看去,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似乎堆放了许多东西。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手电筒,照着亮往窑洞深处走。
里头真是堆了不少东西,有农具、有粮食、还有好几个大坛子。
忽然,一个长长的大木头箱子引起了我的好奇,这个箱子木料很厚,刷着黑漆,一头大一头小,形状很是奇特。
我走过去拍了拍箱子,点头道:“嗯,还挺结实,材料不错。”
摸着摸着,我忽然感觉不对,觉得我似乎在哪见过这种箱子,在电影里、在连环画里它都出现过,我终于明白了,这是棺材!
我一下跳了开去,连连倒退。
这时,窑洞里竟缓缓地回荡起“咚咚”的敲击声,我汗毛倒竖,喊了一声:“妈呀!”急忙跑向门口,慌乱中碰倒了立在墙边的一排农具,“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了,小惠闯了进来。
她急切地问:“咋了?咋了?你没事吧!”
我推开小惠跑到门外,回头指着窑洞深处结结巴巴地说:“里头……里头……怎么有……棺材呀?”
小惠哈哈大笑:“这有啥奇怪的?我们村里只要家里有老人,家家都打棺材,看把你吓得。”
“我也不是害怕,就是你来得太突然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刚才的敲门声,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小惠一抬手,我看见她手里拎着一个瓦盆,她忍住笑说道:“我来给你送个盆,怕你起夜不想出去。”
我接过瓦盆,并没有进屋。
小惠知道我为什么犹豫,笑道:“要不然这样,你睡我那屋去,我睡这屋。”
“你不怕?”我惊讶地看着她。
“这有啥可怕的,不就是一个空箱子吗?我早就习惯了。”小惠平静地说。
我看看小惠,又看看屋里,一拍胸脯,硬气地说:“用不着,我就睡这屋了!”说完,我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饭后,队里的孙会计过来通知我,说已经把我的住处安排好了,要带我过去看看。
小惠一听,说道:“孙叔,他的窑咋那么靠后呢?门口是条沟,上上下下可不好走了。”
孙会计说:“没法子,队里没有多的空房,先前来的知青都不够住,他来得晚,只剩这间空窑了。”
我想尽快离开小惠家,便说:“没事,没事,能住就行,我这就去。”
小惠说:“孙叔,你腿脚不好,别去了,我带他过去,帮着拾掇拾掇。”
孙会计把脸凑到小慧面前,轻声说:“惠儿,你别总叫我孙叔,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哥!”
小慧呲牙一笑:“那可不行,辈乱了。”
我拿上行李,跟着小惠顺着泄洪沟向后坡走去。
路上,我问小惠:“你见过其他知青吗?”
“见过了,都好洋气。”
“有一个叫赵雅莉的女孩,你见过吗?”
“见过呀,好漂亮,”小惠扭头看看我笑,“她是你相好吧。”
我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就是同学。”
走了好一阵,在半山坡上看到了我住的窑洞。
这是一排三孔窑洞,左边的一孔已经塌了半边,右边的窑洞没有了门窗,里面堆了不少柴草,还有一个锅台。
中间的这孔窑洞,门窗还算完好,只是窗格上的窗纸全都破碎了,露出一个个黑洞。
顺着门框抬头望去,窑洞上头的土坡满是黑褐色的褶皱,上面长满了酸枣棵子和稀疏的荒草,随风低吟,像是唱歌,又像是诉说。
门前是一个排球场大小的平坝,算是个院子,院子里居然还种着两颗枣树。
我和小惠踏上了平坝,算是走进了院子。
忽然,我感到脚下异常松软,像是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而且还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满地的红枣,像一张紫红色的地毯铺满了院坝。
我太吃惊了,在城里,大枣也算是个稀罕物,谁家都不敢放开吃,可眼前这满地的红枣竟被我任意践踏!
这也太奢侈了,太浪费了吧!
我站在那里不敢动了,生怕再踩坏地上的红枣,我看向小惠。
小慧平静地说:“这一刮风下雨,就落了满地枣。”
她一边说,一边用脚把周围的大枣拨拉到一边,踢出一条小径,让我顺着这条小径往里走。
我痛心地说:“这么多大枣,怎么不收啊,都烂在地上了!”
“收了有啥用,每家自己的枣都吃不完。”
“拿出去卖呀,卖给供销社,卖给土产公司。”
“咋运出去?枣钱还没有运费贵。”
“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多浪费呀!”我无不惋惜地说。
“也不会浪费,这枣可以喂牲口、喂猪、呕肥料,还可以酿酒,我们家就酿着枣酒。”
我想起昨晚住在偏窑里,看见好几个大坛子。
我和小惠走向中间那孔窑洞,推开房门,“噗噜噜”掉下不少灰土。
因为是早晨,窑洞里很亮,一眼就看到了里墙,窑洞里已经被清空了,没有什么东西。
靠窗这边是一盘土炕,炕上铺着席子,上面摆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炕桌。
土炕的那一头是个灶台,烟道连着土炕,冬天的时候做饭烧水,土炕就热了。
小惠虽说在城里生活过多年,但毕竟还是农村的孩子,干起活来干净利落,不拍辛苦。
她一边扫地一边对我说:“你别愣着了,去井里提桶水来,往地上泼点水,这灰也太大了,再洗块抹布擦擦门窗。”
我应了一声,提着水桶到坡下面的水井提水。
来到井边,往井里看了一眼,好深啊!我几乎放完了所有的井绳,水桶才触及到水面。
我提着一桶水顺着山坡往上爬,到了窑洞门口的时候,我已是手臂酸麻,浑身是汗。
小惠已经扫完了地,站在门口笑着说:“你要是会担水的话,一次就能担两桶上来,能少跑好几趟。”
我摆摆手,喘着气说:“慢慢来吧。”
正说着,坡下面传来说话声,接着有人喊我:“项东,项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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