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三月短篇小说被羡慕和被唾弃的人

1

百年之后,我流离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星球,其实我也不留念以前生活过的那个星球。“我不想这样机械地活着了。”我对母亲说:“我想放飞自我。比如允许我百年的假期。”

“你想看无忧无虑的云朵,呼吸大口的空气,对吗?当年我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去尝试过,可是我后来放弃了。”母亲说。"你乖乖地活在这个大熔炉里吧,任何折腾也改变不了你的轨迹。"

那是我和母亲的一段对话。我决定违抗母亲的安排。那时随着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大多数人已经不需要劳动。每个人一出生就在电脑上被设置成了一串代码,在这串字符里面想要自己改变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要解锁一串串密码,还需得到层层授权许可,电脑操作员才可以点点鼠标得以完成。我的母亲就是一名电脑操作员,她得到别人的授权就可以在后台设置每个人对应的代码。我一直以为她对每个人都有生杀大权。直至有一天她告诉了我。“孩子,我也只是一个操作工,我们活着的每个人都是渺小的操作工,每个人就像是宇宙中的一串字符。这个字符的存在和离开对宇宙不会产生任何意义,所以你要学着卑微。”母亲对着蓝色的屏幕漠然地又问:“你要改变什么?这生活已经够精致了,你还要渴求什么?千万别跟我提什么要求或者替那些生活在红树林里面的人说话,他们没有智慧,所以就没有资格被收编在这个数据库里。”母亲点开了数据库,解开密码可以看到数据库里面储存着每个人的信息。从出生入学就业以及精神面貌都有着详细的记录。“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得感谢我和你的父亲。你能够顺利的进入A级这和我和你父亲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想想那些年吃的苦头我就难过,还好我们的努力加上好运让我们脱离了苦海,没有变成无所事事的C。你看红树林里面那些人每天要么毫无意义的劳作,要么百无聊赖四处游荡。你是A,走在哪儿都是受人尊重的,而不像那些C走到哪儿都遭人白眼。”母亲说。

在这里我得解释一下母亲所说的A就是所谓的优等生,这优等生当然不是指的学生,而是对一个人的综合考量,A级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包括一个人的身高体重毛发肤色智商情商出身背景和精神面貌,每一条都十分苛刻,考核最难的那一关就是原生家庭,几代人的努力也不一定能够考核到A级。我的好友一尘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职员使得一尘没有得到A,尽管一尘各方面比我优秀百倍。

得知没有考到A的一尘伤痛无比,那日他在昏暗的路灯下捶打着路灯杆,震碎的灯泡碎沫和他的梦想洒落了一地。我跑过去安慰他说:“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优秀。”我说。“想开一点,其实我的A也只是我舅舅想办法更改了一串代码而已,而我还是我,我们的友谊并没有改变,我始终觉得我的生活也只是一串代码,和你一样,只是生活的操作工。”“你是A,当然可以少努力了。你知道吗,我失去的不仅仅是A,还有秋落零。”一尘的话令我有点疑惑,在他眼里,A就可以不用努力。不过,也不得不承认,A的好处确实很多。在N市,到处已经实施了智能化,立体的马路可以分为三类,A没有红绿灯一路畅通,无形中节省了很多时间,而C每隔几步就是斑马线。多如牛毛的监控器毫无盲点监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A坐车吃饭都不需要自己掏钱,还有诸多享不完的福利。当然这些福利C不可能知道。所以舅舅和母亲一再嘱咐我的一生一定要保持住A,千万不要显山露水胡说八道,特别是不要说出自己如何成为A的秘密。为了明哲保身,我一直保持沉默,遵守着一切规则。

2

一尘约了我和秋落零去咖啡厅喝咖啡,他想在咖啡厅里和秋落零谈分手的事。听他说他和秋落零分手是因为他考核没能成A。而他想维持他和秋落零之间的爱情。露天的咖啡厅夹在两幢高楼之间的裙楼中间,在五楼布满鲜花杂草的院子中央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一样。一尘站在那个玻璃盒子里面,他穿着平时几乎不怎么穿得正装,西装领带配上黑色的大头皮鞋,他的头发自然卷曲,嘴唇粉红脸面白净一看就化过妆,他是一个帅气干净的男孩子,仔细看才可以看到他的手指非常粗糙,一看就知道他平时的工作并不轻松。我认识一尘是在学校组织的游泳活动中,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在幽蓝色的游泳池里展现自己的舞姿,像青蛙一样潜水仰泳或者蝶泳,动作十分夸张,都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能。而一尘则躲在一个墙角落里瑟瑟发抖。我以为老师和同学会把他赶下泳池,最后点名的时候居然没有他的名字。在老师和同学们中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不会游泳在水面扑腾几下也算是一种参与,只有参与这个大集体了。我们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落伍。”老师说。显然老师并没有这么做,一场活动下来有一个学生全程没有参与,老师居然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发表任何意见。这也是母亲教给我的所谓的智慧,“关上门把自己管好,过好自己的美好生活就行了,不惹事不管闲事不给别人添堵就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母亲曾经说。

那晚,一尘独自站在游泳池边发呆。同学们走后他一头扎进泳池里。我站在不远处,被他的游泳技术震撼到了。他这个猛子扎到水里足足憋了六分多钟不出来,连我也跟着感到窒息。在空无一人的游泳池我感到了害怕,我准备下水救他的时候他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他开心地朝我挥手致意,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一尘的游泳技术是全班第一,后来在游泳比赛时我提议让一尘去参加,全班没有一个人认为我说得对。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尘平时表现平平,也不积极参加班级活动,而他自己本身也没有什么亮点,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父亲是C。“只要你是C,不管你怎么逃避,总绕不开被筛选的命运,不管你怎么努力,也逃不开生活给你设置的痛苦和磨难。生活中,每个人对应字符的划分都一目了然,每个人像母鸡孵蛋一样闭目养神,在与自己对应的小窝里自我取暖,不愿意踏出自己温暖的窝,也不愿意参与自身之外的任何事件。有意思的是,尽管这样无趣,但是每个人在进入娘胎的那一刻就开始拼命地竞争,从一出生就用数字记录分数。数字本来应该是一串快乐的音符,被人们用来区分高低贵贱的字符就显得异常冰冷。其实我对我的A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感,第一我的A是母亲和舅舅通过关系设置的,并不光彩,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炫耀的。我明白自己在茫茫人流中真实的位置,能力也不允许我胡思乱想或者超越自己能力之外的决策,我只是按部就班的经历自己也不知道结果的人生。第二,A只是别人给的一个数字,是荒谬的,我不能被别人给予的数字而自我陶醉,我深感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承认这个数字。只有A在A形成的怪圈里面自我陶醉。第三,我不觉得拥有A是进步的表现,甚至觉得A是一种耻辱,比如那次我和一尘在路上拦住了一个A,那时一个A正在对一个衣衫褴褛身份卑微的C破口大骂还动手打了C,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抡起拳头对A说:“你说实话,你先不要跟我谈什么高大上的东西,生而为人,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挥动拳头对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痛下狠手你的心不会痛吗?你这是明显地不守规则,我质疑你这个A的属性。”那个A毫不示弱,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被那个A打得鼻青脸肿。我回到家母亲对我的行为不理解。母亲说:“你怎么会替C说话,天哪。这么美好的日子你不好好享受,专门去惹麻烦。你得学着积极地去社交。哎,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要惹是生非,你懂吗?”我非常反感母亲乐观积极实际自私自利的想法,我摔门而出,在门外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我还年轻,还算是热血青年,我不会自甘堕落。我幻想自己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超人,在绝壁面前,又似一条被无形的手拿捏的一条蝗虫。

下午五点五十分。秋落零分秒不差地来到咖啡厅。我们三个人安静地围坐在茶几旁。秋落零衣着卡其色风衣,戴着一条印有薰衣草花纹的丝巾,脚穿黑色高帮长筒靴。为了打破僵局我开玩笑说:“凭你们这穿着,完全可以就地结婚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现在就在这里给你们当司仪把这事儿给办了。”“闭嘴。”秋落零也不看我。“你出去。”她对我说。其实也正合我意,我本来就嘴笨,也不太会劝人,我觉得叫我跟人掏心窝吐真情或者说违心的话都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于是我退出了那个玻璃盒子构成的咖啡厅,站在五颜六色的花朵里俯视着三层高架上面急速行驶的汽车。我不时望望屋里的他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们端坐在桌子旁。以前一尘和秋落零经常在这里喝咖啡,这是一个有回忆的地方。我知道一尘喜欢秋落零是真的,他时常提到秋落零。“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秋落零的日子该怎么办,我不敢想。”一尘曾经说。

半小时过去了。我真的为一尘捏了一把汗。我希望他可以用三寸不乱之舌换来秋落零爽朗的笑声,从而让秋落零改变主意,可是一尘还是一言不发。我记得一尘说过一句话,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在这个人面前说不出话,内心只有欣喜和紧张,而不会贸然说出我爱你。而那些成天标榜爱把爱挂在嘴上的人不一定有爱,这也适合于那些论道德而不讲道德的一些A。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看到他们只说了几句话。然后秋落零拿起桌子上的背包,看样子她准备离开。隔着玻璃,我看到一尘跪在了地上,拉着秋落零的手不放。秋落零坚持要走。

此刻,一尘突然从咖啡厅冲了出来,他越过咖啡厅门口开满鲜花的木栅栏,大吼一声:”好吧,还不如我先走吧。”我以为一尘是要跑到电梯口去按电梯按钮而没有去阻拦他,可是没想到一尘跑到电梯口拐弯绕到了消防通道里面不见了,不一会儿我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尘重重地落在了马路中央。我和秋落零一看傻眼了,反应了过来赶紧下楼跑到楼下拥挤的马路上,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嘴角流着血,已经不省人事。我和秋落零很害怕,赶紧捂住了脸不再去看。我赶紧报了警并且叫来了救护车。“医院,这人已经死了。”医生机械地回答。警察向我和秋落零询问了一尘的个人信息,他们还做了笔录调取了监控,排除了他杀才离开。路面的尸体很快就被拉走了。

3

一尘的死亡让我非常难过,令我看到了人类的脆弱,他落地时的那声巨响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我在上班的时候时常走神。我在一个生产玩偶的公司上班,工作内容就是在电脑上监视维护自动化生产线上的机器人。偌大的公司只有十几个人上班,其余的全是机器人来操作。我每天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没有血肉的机器人在车间劳作,监视他们的举动,如果机器人有偷懒出现故障不工作的行为我必须把这一信息第一时间传递给上级,他们会派维修工来处理。

维修工长得五大三粗,平时他在上班时间就是睡觉混日子,我觉得他是不学无术的人,因为他不怎么会处理问题,比如那机器人只要一出故障他只会一招,就是更换控制机器人行为的芯片,换掉机器人的脑部模块,装上他更新过的系统,有时明明只是一个线路老化的问题,硬是活生生被他折腾成一个需要不停更新系统永远也不可能修好的大问题。遇到换了模块更新了系统还修不好的机器人他就会粗暴地把那机器人扯到厕所旁边隐蔽的通道,“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混蛋只会给我添麻烦,增加我的工作量,我想安静一下,我只想休息,我只想好好地睡觉。”他愤怒的对机器人说。然后他抡起铁锤把机器人砸得粉碎扔到了破碎机里面让它们变成粉末。

采用了机器人生产效率大幅提高用人就少了。所以就有了大量的失业人员,人们总是想挤破脑袋能进入到我们这个公司里面上班。能在这儿上班的基本都是A,因为这个公司的福利真的很好,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公司里面储存着吃不完的食物,员工也享受着永远也用不完的福利,有时我看着外面密密麻麻寻找活路的穷困的失业人群,我就对母亲和舅舅充满了感激,是他们让我衣食无忧。“这些失业人员不会饿死的,是我们的劳动养活了他们,你看他们每天也不知道去干活儿,他们这些C也不知道努力,真的是无可救药。”维修工对着外面寻找工作的众多C说。

在宽大的公司食堂,只坐着我们公司几个人员就餐,可是菜品多达一百多种,饮料酒水随便拿。维修工上班的时候无精打采,可是在餐桌上表现极佳,他一口气可以喝十来瓶啤酒。他可以一边喝酒一边上厕所。那日在上班时间他酒性大发在食堂拿了一箱啤酒躲在厕所里面喝得酩酊大醉倒地不起。那时一只硕大的老鼠贼头贼脑看着他嘴边吐出来的污秽物,然后一蹦一蹦地靠近他的嘴边大口啃食起来,不久那只老鼠吃他吐出的污秽物居然也吃醉了,瘫倒在地面不得动弹。此时,布满数字的电脑屏幕显示出来一串故障代码。我一看是破碎机旁边的一台机器人出现了故障,我把故障指令发给了维修工。维修工被发出的故障警铃声惊醒,他一看身边躺了一个和他同醉的老鼠顿时火冒三丈。“这老鼠胆大包天,居然在我嘴边抢食。”说完,他伸手去抓那只老鼠,那老鼠感到一只无形的手伸向了它于是睁开了眼赶紧撒腿就跑,维修工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路追了上去。最后那老鼠躲到了破碎机里面不肯出来,维修工敲打破碎机试图让那老鼠出来乖乖就擒,可是那个老鼠还是东躲西藏。“别怪我无情了。”维修工说完启动了破碎机的电闸。破碎机启动的瞬间震耳欲聋,只见那维修工恍恍惚惚一头倒在了破碎机里面。他的右腿和右手臂被卷进了齿轮里面。我在监控上看到了这一幕吓坏了,赶紧远程关掉了破碎机。我跑到了破碎机旁伸手去拉他,他痛苦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绝望。我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拉不动他。正在这时,那只可恶的老鼠从破碎机的齿轮里钻了出来,它一蹦一蹦地跳跃着,一条小腿在弹跳的时候触动了破碎机的启动按钮。那巨大的机器瞬间启动了起来,可怕的一幕出现了,那直径足有一尺多长的齿轮开始咬合,我赶紧去关掉启动按钮,可是那开关离我有六米多远,维修工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蠕动消失在破碎机里面,等我找到关掉启动按钮的时候,破碎机的齿轮上只留下他的血迹和头发。惊魂未定的我跑到破碎机的出料口,只见破碎机出料口挤压出肉浆,不断汩汩流淌着鲜红的血。这一幕永远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工人们收拾好了破碎机下面七零八落的肢体,面无表情地抡起高压水枪朝那地面的血“滋滋”就是一阵猛喷,然后拿出吸水机吸走了地面残留的血水,最后用抹布把地面擦得油亮,一切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们重新启动机器,机器发出巨大的响声。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我感到自己迷失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死在这种精密的机器里面。

4

维修工死亡了,公司调取了监控还原了维修工死亡是因为醉酒和一只调皮的老鼠引发了惨剧。本来维修工醉酒是属于失职,而那只调皮的老鼠已经逃之夭夭自然无法治罪。这件事也只能经济赔偿了。而玩忽职守和因工死亡对家属的赔偿金额有着天壤之别。我想起维修工那张脸,尤其是想到他扭曲的身体我还心有余悸顿生怜悯之心,我提议给维修工算工伤。公司经理和我想法一致,他也认为可以给维修工算为工伤,应该以人道主义而不该用规则来处理这件事情。员工在工作期间玩忽职守本来是自己的过错造成了死亡,公司也有一定的责任,比如一些未处理的安全隐患以及非人性化的管理。在豪华的办公室里,经理打印了一份材料叫我证明维修工是属于工伤而不是属于维修工的玩忽职守,材料的字面只字未提维修工喝酒的事情。我想到维修工那双眼睛,眼神里的那种绝望无法言喻,我不加思索地签了字,证明了维修工的死亡是属于工伤。

我回到家,那是海边一片别人羡慕的豪华别墅区,我推开房门就可以看到在海风中飘摇的椰子树和蓝色的海岸。一出门就可以看到大海,我时常把脸浸泡在白色的浪花里或者抱着石头沉在海底学着窒息,这样可以让我感到快乐,还可以证明自己还活着。以前我可以在失眠的深夜叫上一尘一起沿着沙滩走得很远,沿着沙滩走到天亮的时候还可以看到日出,关于这一点也只有一尘可以做到随叫随到,我看着他拉着一条耷拉着耳朵的金毛犬从车上走下来。我还记得我是在凌晨3点42分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他不到10分钟就赶到了,他说他的时间是为我准备的,我非常感动。我们把汽车开到海岸,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可以走得很远很远。我们可以抽烟喝酒无话不谈,还谈到亲吻的技巧以及机械运动的感受,他说做那事大多数的时候其实是不快乐的。就像是机械活塞运动,可能是身边的机械产生了太多的机械运动,所以就不喜欢那样的动作。我说只是我们的内心受伤了,为了让内心不再受伤就厚着脸皮去找一个不爱的人一起受伤,就这样永远循环下去。我们拉着金毛犬沿着海滩走了两个小时,看完了日出。海滩边有一个蜗牛形状的酒吧,我也没看酒吧的名字,那些招摇的广告牌实际没有任何价值,这些稀奇古怪商业化的名字也改变不了只是一个酒吧的事实。

我们把金毛犬拴在一棵粗壮的椰子树上,然后走进了酒吧,酒吧里有五六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衣着性感穿着红色的高跟鞋,美丽的面孔千篇一律,她们装扮妖艳估计也很奔放,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有趣的灵魂,我想那种几率是微乎其微,不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可以遇到有趣的灵魂。遇不到就算了,恋爱是卑微的,唯有孤独高贵。

就是在那个酒吧,一尘遇到了秋落零,一尘说秋落零是他一生中遇见的最漂亮的女孩,秋落零让他欲罢不能,所以他就会显得不知所措还笨手笨脚,那晚他只是来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钱是花了不少可是连秋落零的手都就没有碰到。我说那准是你爱上他了,不舍得下手是因为怕伤了她。他顿时笑着说;“我居然沉沦到傻傻的相信爱情了,真是勇气可嘉。”其实我也很渴望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一场恋爱,年轻是充满着朝气率真无邪生猛无比的黄金时代,本不应该白白浪费,可是我不到25岁就萎靡不振,已经无欲无求了。想到这我就觉得我这个所谓的A只是徒有虚名。

本来说实话是一件及其简单的事情,却被复杂的人心搞得说实话就像是犯罪一样,还衍生出一系列的三十六计七十二变来彰显智慧,这人间实在是滑稽可笑。人活着就已经够累了,非要自己折磨自己。想到这我就心烦。就觉得这些纯真的女孩子就是上天美好的花朵,虽然我不想得到她们,但我得善待她们。我知道他们都是C,A是不可能做这个工作的,他们一定是为生计发愁的群体,陪男人喝酒划拳无非是为了碎银几两。她们绝不会付出真心。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无需对她们付出真心。遇到开心和心烦我都会花大把的钱来平息内心的平衡,我走到吧台找收银员刷脸付了押金,我说我要包下整个酒吧,老板高兴极了,本来凌晨5点对酒吧而言就是生意最惨淡的时候,而有人包下整个酒吧瞬间让他精神焕发。这些美人收到老板分发给他们的小费开始给一尘服务。而我则跑到海边一块大礁石上抽烟,此时鲜红的太阳离海平面看似只有一丈多高,就像是一个火红的灯笼。我透过酒吧透明的玻璃看到一尘被蒙住了眼,那几个美人居然和他在诺大的客厅里面做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我只看到她们说笑着而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把头埋在柔软的沙滩里面,呼吸着略带腥味的海风。

女孩是上天美丽的花朵,而我已经不想得到她们了,有这种想法的起因是失恋和年少轻狂。我固执的认为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初恋爱过一个女孩是真的,她爱不爱我与我无关。我暗恋她的时候也不会言语,就像一个勇士一样信心十足地闭着眼睛勇往直前,卑躬屈膝近乎无耻的只知道对她好,最后把她逼到了一个墙角,她涩涩发抖地看着我说:“你咋不说话,你咋不说话。”我,我,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我说不出来。”我结结巴巴地说。“真是有点搞笑,你们男人不就是想要女人的身子吗?”她说。“你要我就给你吧,不过就只有一次。”她说得是真的。真只有那么一次。面对她的话我就像螳螂一样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对着她的身体来了一次冲锋,我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很快乐而她却来了一句体验就像嚼蜡。我一下子耷拉着头说不出话。我和她身处在诺大而寒冷的水泥房子里面拥抱着,顺着头发也能摸到孤独。“你是C?”她问我。我说是的。那时我还是C。“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句。她说得是真的,那一次之后她就不再理我了。我也没有勇气问一句为什么?我记得当时我不敢看她,眼神只是看着她那双红色的狼图腾图案的高跟鞋,以至于以后我一看到红色高跟鞋和狼图腾的图案就浑身充满了不安。而此时那个长得最漂亮的秋落零就穿着红色高跟鞋。一看到这个颜色瞬间让我对她们都失去了信心。

5

我以为修理工的死亡就那样结束了,用他血肉模糊的身体换取了一笔冰冷的补偿款。当我看到那硕大的破碎机就不想上班,而不上班是不可能的,不上班饿死是小事,死后被人标榜成混吃混喝的寄生虫是我不可以接受的。我听母亲说:“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寄生虫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狭隘地说是成功人士的标志,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你为啥还露出一脸的不屑?等你成熟了,你就明白了。你每天按部就班去报道,只要唯命是从不显山露水你就成功了一半,那样你就会一直往上爬,一直可以爬到很高的地方。””到底有多高?”我问母亲,“你这是什么话?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每天去报道不惹事就可以了。高低贵贱都是命中注定,你的努力并不是完全可以决定你的未来。”母亲说。我硬着头皮每天去公司去刷卡报道,装着一副我很忙的样子。其实作为A的我深知我欺骗了大多数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成为A,在我眼里A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可以发现一些新事物的高人,他们头脑应该可以创造一套优化人类文明环境激发良知的先进思想,显然我没有遇见过活着的这样的高人。而我自己也只会复制昨天,前天,以及更深远的25年前,我只会盯着大屏幕对着一群不会说话的机器发号施令,我觉得修理工也欺骗了大多数人,修理工根本就不会修理那些机器,他只会给不合群不听话不工作的机器换脑袋,那活儿根本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拉上大街上任何一个只要脑子正常的C都可以完成。只是他们是C,没有我们命好而已。“你饭还没有吃饱就要砸锅,你也不想想为了成为A我们吃了多少苦。你有没有良心。你还瞧不起维修工,你想想,换脑袋才是一个天大的技术活,比任何科技都要高明。”母亲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不喜欢经常给机器换脑袋的修理工。我对修理工的不屑修理工也心知肚明,修理工肚子大吃得多特喜欢放屁。他死亡前的那日中午,在空荡的食堂就只有我和他吃饭,他突然起身把一个憋了很久的屁气势汹汹地怼在我的餐桌旁边,然后优雅的走在一旁继续吃饭。我走过去和他理论继而引发了争吵。其实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也没啥,可最后却成了我谋害修理工的证据,那是因为我餐桌旁边的气味监控系统检测到了修理工对着我放了一个屁才会引起我的报复。

事情是这样的。修理工死亡之后对于他的赔偿款又引起了争议,公司董事会不想给修理工太多的赔偿,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否定他的工伤,于是他们否认了我和经理提供的那份材料,派了专项调查人员来了公司彻查此事。他们从监控查到修理工当时是喝了酒的。最大的疑点就是那个破碎机突然启动,那是一件诡异的事情,也是最有争议的画面,因为老鼠跳跃启动了破碎机的画面监控没有拍到。老鼠启动按钮的几率比中一次高额彩奖还难,没有监控画面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信。他们一直认为中午我和修理工的争吵可能引起了我对修理工的仇视而加害于他,当时现场只有我和修理工两人,只有我才有机会启动破碎机造成了修理工的死亡。我是有口难辩。而找到那只老鼠是洗脱罪名唯一的办法。

为了证明我的无辜我必须找到那只老鼠,我睁大眼睛看着监控期待着一只老鼠的出现,下了班我还在车间的角落和食堂到处搜寻,一连找了几天也不见老鼠的踪影。那天天色已晚,我耷拉着头走出公司,路上灰蒙蒙的,显得异常冷清,在街头的转角处遇到了秋落零。她看到我先是有点惊讶,然后冲我笑了一下,看来一尘的死对她的伤害不是很大,毕竟做一件无情无义的事情总比做一件重情重义的事情轻松得多。“心若放得下,就是面对下一秒的死亡也会泰然处之。”她说。这句话让我想起公螳螂为了获取和母螳螂交配那一时的欢愉宁愿去冒被爆头的风险,这些我也理解,毕竟能引起身体产生欢愉的东西不是很多了,得好好珍惜。“我理解你。”我说,"反正人已经死了,那就脱离了苦海,我们应该为他庆贺。"我说的人当然是指的一尘。

为了避免关于一尘的回忆,我和秋落零选了隐藏在丛林里一个叫纯真酒吧的地方。那地方隐藏在茂密的森林里面,整个气氛是翠绿翠绿的阴郁,那是因为橘色的灯光照在绿叶上反射出光,还有的光线穿过树叶的细缝,洒在我们面前棕红色檀木桌子上。我闻到了密林里泥巴的气息,几十米外有一副悬挂在墙壁上有着瀑布流水会发光的壁画,我盯了很久。“那副画是机器印刷的。”秋落零说。“这画作只是在工业园区大规模生产出来的没有灵魂的纸片而已,这画除了被涂脂抹粉和被镀金,你已经看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如果这画不被镀金也不会被有钱人买来收藏。”秋落零说。“不,我是在寻找价值,管它真的假的,真的也不一定有价值,假的也不一定一无是处,我只是在看画里面水藻下面那只没有张大嘴巴眼神无助的青蛙,他们躲在水下看似看不到宽广的宇宙,正是目光短浅拯救了它,你看画里山上山洞里还盘踞着几条冬眠的蛇,他们一直在等待这只青蛙,等着青蛙长大有能力跳出水面,它们都默默地等待那一刻。我们骂青蛙目光短浅只是不知道青蛙的苦。我们不应该嘲笑任何人,那不是任何人和我无关的事情,那是一种眼界。一个人,他愿意躲在寒冷没有阳光的洞穴,我们也不应该嘲笑他,它们的选择没有错。”想到这儿我就觉得说万物愚昧无知或者肤浅那是不理智的,而我不但拯救不了万物连自己的小命就快保守不住。如果我是一个智者能流芳百世即使死无葬身之地我也愿意,关键是我只是被一个出入其来的屁卷入了一场风波。如果只是为这样一个屁成天寝食不安纠结身亡,我的死也太对不起活着时的大好时光,所以我心有不甘。

我只是喜欢偏执的去窥视万物的弱点,那些微不足道的细小的事情总可以引起我的注意。比如在那次全民狂欢日,在庆祝大会上,A们聚在一团高傲的坐在台上宣读业绩和辉煌,其实也就三件事情,回忆过去正视现在和展望未来,我是A应该为A鼓掌才对,可是我忘记鼓掌了,我把眼光投向台下大多数的C,当时我看见了奢华的会议厅,有一个C是穿了一双破旧的鞋子还露出乱了脚丫的脚趾头,在庆功大会上,C的衣着确实是不合时宜。C是一群不被大家看好的人,经过几个A和C的匿名举报,为了美化市容和间接性提高大多数人的素质,规定这些C不准再衣衫褴褛,这规定已经出来很久了,所以满大街的C基本都是穿西装打领带外表光鲜其实囊中羞涩。我在人群中说了一句有人穿着破鞋子来参加会议了,当时没有一个人在意我这句话。可会仪一结束我就被领导痛批了一顿,领导说:“你的错误有三,首先你的思维已经错乱到不分时间地点和人物关系了,你的时间是年,地点也不再是地球,你眼里无视A的存在,是对A的不敬。第一,作为A,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是没有C的,世界上就只有人,都是A。第二,我来告诉你一个事实,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只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艺术是什么?谁也说不清,也不一定是疯子创造的虚无,万物都是艺术品,包括你我,都是人间极品。第三,你当时没有鼓掌,不会为别人鼓掌的人注定会过得不精彩,所以,你以后应该学会把自己的人生好好经营一下,最好的方式就是闭上你的嘴巴,守好你盘中的几根骨头,好好享受生命中所得到的快乐就是善待自己最好的方法。”领导待人的方式也很独特,让我刻骨铭心,我发自内心的对他的忠告心存感激,我还心疼那个衣衫褴褛的C,C的贫穷被他们看成了行为艺术,让我着实不解,在我看来A承认C的存在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知错就改无错加冕方能彰显胸怀促进进步。

我不敢看秋落零的脸,也不想了解她的性格,那是因为我害怕因为了解而失去友谊,一尘死后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尤其是可以谈心的人。我的眼光落到了秋落零肩头落下的头皮屑,我帮她抖落了她肩头雪白的头皮屑,我还看到了秋落零手指头骨节很粗手指上的皮肤很粗糙。还好当时她没有穿红色的鞋子,不然我可能会离开那个酒吧。“你没有任何爱好?”“是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枯燥无味的人,还为此沾沾自喜?”“是的。”我说。“那你看看我的手指,是不是很粗糙?”她把手伸到我的面前让我去看她的手指。“是的。”我说。“你就是一个无趣的人,并且和你说话还有点费劲。”秋落零收回她的手。

“来,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手指吧。”秋落零说罢抓起我的手说,说实话就我肉体而言,最让我自己满意的就是我的手指,每个手指都长得匀称修长纤细白净,这和我略显猥琐的长相有点不配。“我喜欢你细腻白净的手指,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不喜欢一尘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没有成为A,而是我不喜欢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关节太粗,手指上的皮肤粗糙还常常皴裂,我不喜欢粗糙的手指游离在我的肌肤上,我无法想象这样的爱抚要持续一辈子,所以我拒绝着他身体的靠近,我希望和他是心灵上的朋友,这样就可以摆脱肌肤之亲,他对我的痴迷让我不知所措,那天他的死亡真的与我无关,在咖啡厅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说出了我不喜欢他粗糙的手指这个内心的独白,可能对他而言有些荒唐,而我是认真的,他就生气的跑出了咖啡厅。我现在很自责,但是我发誓我当时真没有害他之意。我不求别人理解我,我也不想和别人解释。我也没指望你理解我,我只想告诉你真相,我不喜欢他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我怔住了,脸一下绯红。她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这,这怎么可以?”我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我知道,你是A,我是C,所以你就瞧不起我,对吗?”秋落零说。“不是,真不是这样。”我说:“只是太突然。”我说这话是真的。我把爱情想得过于神圣所以还是处子之身。我总觉得我的第一次一定是和自己最爱的人分享。可是虚度这么多年终于妥协,那种想法就当是一个梦了。

这些年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已经让我很久没有对性的向往了,尽管听说那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我似乎已经不需要了。比如走在那褐色的街道碰到美貌的女子,说真的,我从不觉得那是一个漂亮的值得欣赏的尤物,因为我不知道她的灵魂是不是有趣。我看女孩子眼光更多的是盯在她们的脚上,看她是不是穿着红色的高跟鞋。我说出了我的嗜好。“原来你喜欢看女人的脚,我喜欢看男人的手。哈哈,我们是绝配。”秋落零说。“其实那天在海边,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礁石上,我们五六个漂亮的女孩子也诱惑不了你,我就觉得你是个狠人,那天我的闺蜜们还在背后笑你一定是那方面有问题,哈哈。”

“真是胡扯。"我有些生气。“你不要拿我的身体开玩笑。”我警告她说。“我就不信。你敢吗?”她一把拉开开衫,我捂住脸的同时还是忍不住从我纤细手指的隙缝看着,让我拥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卑贱感,所以我由衷的崇敬她。我已经25岁了,却从来没有尝试过人间最美好的事情,回忆完所有崇高的理想,回归到生活的本质,我突然害怕明天和修理工一样突然死去,那岂不是在人间白来一遭,想到这些,我又感到无限悲哀。为了探索十万个为什么,突破教科书知识上的盲点,脱离自己的认知,我向自己妥协。“我敢,死亡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我装硬汉,我找来酒吧的老板开好了房间,一把拉住秋落零的手向她发起了挑战。我不服是因为她说我不敢,我服是因为她过于放纵我驾驭不了。完事后,秋落零懒洋洋地睡着了。我悄悄起身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25岁才有第一次的成绩,其结果是我的成绩被百分之百的男人超越,我顿时就有了满盘皆输的感觉。

6

我蹑手蹑脚的穿好衣服准备离开酒吧,我想去公司里去寻找那只老鼠,白天公司的机器在运作,那种环境下老鼠不可能现身,只有在晚上才有机会出现,白天我给公司门卫已经打好了招呼说晚上我要去找老鼠,他们也同意了。“你准备往哪儿逃?”秋落零一把揪住我的衣服问道。“我要去找老鼠。”我说。“找老鼠?”她疑惑地看着我,“老鼠有什么好找的?”她问。“一言难尽。”我说。“我也要去。”她赶紧穿好了衣服,撅着嘴说,“反正我是你的人了,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

在路上我边走边把找老鼠的原因告诉了秋落零,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公司车间。找老鼠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秋落零拿着手电筒给我照亮,我从一号材料车间一直找到五号的成品车间,在每个角落都去看了,可是连一个老鼠的毛也没有见到,要找到那只肇事的老鼠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样找不是个办法。”秋落零说。“我们还是守在食堂那儿吧,老鼠晚上出来是来觅食的,它肯定会去有食物的食堂。”我们躲在食堂的角落等了一个钟头也不见老鼠出现。一想到修理工的惨状我突然有点害怕了。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当时我也没有对秋落零描述修理工死亡时的详细状况,她知道了一定也会害怕。

到了后半夜,我和秋落零犯困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从食堂大门走进来一个人影,那人蹑手蹑脚地打开冰箱的门在里面翻找食物,借着安全出口弱弱的提示灯光,我看到那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可怜,看来他已经饿了很久了。我不忍心打断他享受美食。等他吃饱喝足了我打开了食堂大厅的灯光。那灯光非常刺眼,把整个食堂照得通亮。那人一看到灯亮扭头就跑,我追过去揪住那人的衣服,“你们不要杀我,我好怕。”那人吓得浑身发抖,大声喊叫了起来,我一听声音觉得到非常熟悉。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一尘。随后秋落零跟着赶到了,看到一尘,她也傻眼了,他不是死了吗。一尘一见是我和秋落零,顿时放松了很多,但是嘴里还是不停地叫着不要杀我。看来他的确吓得不轻。我和秋落零把他扶到水龙头旁边帮他洗掉了手上和脸上的污垢。他缓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天在咖啡厅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天一尘和秋落零吵架之后,一尘一气之下走出了咖啡厅,其实当时他是想坐在楼梯间的走廊上平息一下情绪。他刚坐下,就从走廊里突然钻出来两个人,那两个人拿着刀具向他冲了过来,像是要杀他,他赶紧顺着安全出口拼命地跑到了地下车库躲在一辆汽车的下面才算躲过了一劫。当时在一尘坐着的走廊上方玻璃幕墙上面正好有一个清洁工在上面清洗玻璃幕墙,当他看到脚下追杀的一幕顿时惊慌失措一失足就落到了地面的马路上摔死了。当时死者面目全非,我和秋落零由于害怕慌乱根本就没有仔细查看死者的样子,秋落零报警之后警方不认识一尘,他们只是根据秋落零的口述认为死者就是一尘。由于一尘的朋友就只有我和秋落零,警方联系不到他其他的家属就直接把尸体火化了草草了案。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谁要杀我,在我记忆里我没有得罪任何人,除了你和秋落零我根本就没有其他朋友,我的朋友圈子也很干净的,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基本不和人交往,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追杀我,以前我曾经和你一起来过你们公司,知道你们公司有一个很大的食堂,有足够多的食物,所以我就悄悄地跑在这里躲起来了,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白天我只能躲在你们食堂下面阴冷潮湿的下水道,晚上像老鼠一样出来觅食。求你们救救我吧。”一尘蹲在地上哭着向我和秋落零讲述着他的经历。“昨天晚上,保安巡视完了食堂,等他们离开了我才敢从下水道爬出来,当时我实在是太饿了,就吃了很多的食物,,喝了很多的酒,加上心中的郁闷一直喝到不省人事,后来呕吐了一地的污秽物,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只小老鼠东瞅瞅,西瞅瞅,然后一蹦一蹦谨慎地朝我嘴边凑了过来,它和我一样一直吃到醉地不起,它柔软的毛靠近我的唇角让我顿生暖意,我没有把它当成人人厌恶的畜生,本来它就声名狼藉如果我再取它性命对它实属不公,如果它对人类有用也不至于活得如此的狼狈不堪,就凭它只能在深夜小心翼翼地吃点剩饭残羹维持那卑微的生命就已经向生活妥协了,我么可以给它最臭的名声让它永远生活在黑暗里,可是我们没有理由杀死它。于是我用双手捧起了这只醉酒的老鼠,把它关在一个盒子里,在一个绝望的濒临死亡的空间,我视它如自身的存在。”

我顿时喜出望外,“这老鼠说不定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对一尘说出了自己在深更半夜还在寻找一只老鼠的原因。为了证明这只老鼠就是那只肇事的老鼠我还需要做一件事情,比如拍照取证,证明我是在此地捉到了这只老鼠,还要启动那个可怕的破碎机。一尘在一个机器人的肚子里取出了装有老鼠的那个盒子,我看见一只灰色的老鼠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我。我打开电闸启动破碎机,回忆着当时维修工落入机器时的情形,尤其是要精准地捕捉到那只老鼠的样子。其实那只肇事的老鼠的样子在当时我非常慌张的情况下根本就看不清,自然是无法证明这只老鼠就是那只肇事的老鼠。算了,就用这只老鼠充数吧,反正没人亲眼所见,要是证明不了,我大不了被降为C享受不了一些福利,作为A的福利可以闯红灯也不过是鸡肋,去往上班的路途少有人走本来就不需要红绿灯,却也被硬生生拦起来设一串永远也看不到头的路障,我觉得那是扛着规则的大旗给C设置障碍。C本来是有路可走的,虽然路途不美路面不洁路况极差,只要安分守己心无旁贷地行走,其实也影响不了他们只求生存的梦想,而这些障碍反而影响了C的前行。

第二天事情发生了反转。我把装着老鼠的鼠笼摆在经理的办公桌上,经理笑着说:“这事儿我差点忘了。你是被冤枉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我现在把你的工种换一下,你去接替维修工的工作就可以了。”原来事情也很简单,身为A的维修工当时能进我们这个局指可数的大公司也是靠他父亲的关系才进来的,前段时间他的父亲只是站在C的立场说了一句话,他说芸芸众生很可怜,应该为C寻求出路,当他提出了这个暖心的意见就被定为大过遭到谴责,维修工父亲人设崩塌然后就被人人喊打,这事儿也牵扯到了维修工。修理工的能力众所周知,他只会拿着扳手和起子给机器人换脑袋,那工作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公司害怕他父亲垮台受到牵连也有辞退修理工之意。对于犯错的人降级为C,其实也只需要在电脑后台修改一下那串字符,而摆在现实世界里活着人就是坎坷的一生,而降为C有时也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你不合群,你降为C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所以你只要犯错就会被群殴,然后被一群人压在你身上不得动弹。维修工父亲的错也要维修工这个死人来承担,我觉得维修工虽然不是德才兼备但是也不应该让一个死人背负莫须有的罪名。“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承认是你故意启动了破碎机杀死了修理工你就是一个英勇的人。你还会受到公司的表彰。不,这事儿你必须做。”经理说完拿起鼠笼扔到了窗外,我的心深深地触动了一下,听声音我知道那只老鼠是被经理扔到了臭水沟里。我把头探出窗外去看那只老鼠的死活,那鼠笼静静的躺在臭水沟里,不一会儿就被一股工业废水带入黑暗的涵管里面。是我害死了这只老鼠,我有些自责。

我还来不及提出辞职公司门口涌来了一群小孩,他们天真烂漫,手捧一束束美丽的鲜花塞在我的手里。向英雄致敬,他们说。天真烂漫是我的挚爱,这是我最喜欢的单纯,只是我不配拥有这鲜花。我还来不及解释这场闹剧就被这群孩子包围,我觉得他们很无辜是因为他们向我献上了鲜花,他们的行为是盲目的,和我一样被成功着。我说不出感激看到这群孩子只是酸楚。这群象征未来的孩子要是对我提出质疑就是最大的欣慰,哪怕是一种骂声足可以鼓舞人心,可是没有,只有一种赞美之声存在了,在世间也没有一种有意思的语言来匹配这苍白的人生,所以在这群孩子面前,我感到疲惫。当时没有一个人觉得我杀死了一个人应该受到谴责,因为那个人就是他们眼里的坏蛋,一个不成功遭人唾弃的坏蛋更应该去死,当我明白了这名誉和生死也不是自己决定的,也只是电脑设置的一串字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跟车间里的机器没有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跌落在那个缓慢吞噬一切的破碎机里面,被破碎的同时还在倾听骨头碎裂的治愈之音。

7

为了庆祝一尘没死这一喜讯我扔掉了象征荣誉的那一束葵百合花,我还想把一尘接到我家的地下室去避难,一尘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得帮他。为了躲避监控,一尘顺着那条肮脏的可以通往厂外的下水道爬到了马路旁,我和秋落零在下水道的出口接应。爬出下水道的一尘像一条泥鳅一样瘫软在泊油路旁的一堆烂泥里面。我帮他洗掉了身上的污水,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我问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说他不知道。最后他说了一句:“我什么也做不了,好像什么也不值得去做,唉,那还不如我们去寻找快乐吧,保持这种快乐的状态是对生命最好的敬畏。”我们来到海边的酒吧。我并不觉得酒吧是一个能产生欢愉的地方,那里面聚集的更多的是痛苦的人,一尘觉得酒吧里面有很多五颜六色的人,他特别喜欢里面的灯光和震撼的音乐,里面光怪陆离粉饰繁华的假象可以让他忘记自身的存在。我包下了整个酒吧,给了那几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子足够多的小费,然后对她们说:“你们走吧,不需要露面,躲在角落里,就是你们的工作。”空荡的酒吧大厅只剩下我们仨碰杯的声响,这种微醉的状态更能体现活着的本质。

在我们自以为世界与我无关的那一刻,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尘警觉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喊了一声“快跑,他们又来杀我了。”只见门口跑来两个提着长刀的男人,凶神恶煞地朝我们奔来。我们三人拉着手奋力奔跑着,一直奔向了沙滩,我们沿着海滩不停地奔跑,这条路我非常熟悉,沿着沙滩跑到几块巨石旁的椰树林里就是别墅区,我的家就在那个别墅区里面。

我们跑到我的家门口,我打开厚重的铁门,查看了家里的情况,母亲还没有回家。我打开家门,在冰箱翻出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其原因就是我自身不爱社交以及母亲提出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教导,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母亲这个观点的对错,总觉得怪怪的,所以没有排斥基本就按她说得去做,就像我对于自己的做法,只是出于第六感的喜欢和寂寞就把一尘和秋落零当成了好友。按一般人看来一尘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是不值得结交的,而我交友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只是出于感觉,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畅快地胡言乱语或者毫无拘束地结伴而行。一尘很可怜,我不想他一出门就被人杀死,我害怕看到伤害,自从维修工被破碎机搅碎之后我就觉得发明机器的人是不道德的,这种坚固强硬的巨大怪物就不应该被人发现还被无限放大其功能,柔软的血肉之躯都是大自然的宠儿,每个人体包括梦想都不应该被歧视被抛弃被粉碎,而机器和智能化的出现让人失业被人漠视显然也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所以收留一尘和秋落零也算是我该做的一件善事。

那天我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地吃着东西。谈到吃喝玩乐我们仨总可以想到与众不同的主意,比如玩同一个游戏追同一部剧看听同一首歌共同打一场篮球。可是一谈到未来大家就沉默起来,我知道这种逃避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样吧,一尘先住在地下室,我每天给你送好吃的,要是你被我母亲发现就会被赶走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出来。”提这个意见我以为他们会有顾虑,没想到一尘热泪盈眶,“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只要有吃有喝可以睡觉在地下室住一辈子不出来也行。”一尘说:“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你真的是最好的恩人。”“作为朋友是应该的。”我说。我带秋落零出去试着去找工作,秋落零是C,想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基本无望,我也想过出资让秋落零做点小生意摆个地摊什么的,可一看到那群推着小推车摆摊的可怜人被一群城管追得四处逃窜,最终她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可不想被人追得鞋子都可以跑掉,大不了我天天吃泡面睡桥洞维持着自身肉体不死就行。”秋落零说。后来听一个摆摊的人说,稍微好做一点的生意都被资金雄厚的企业死死地攥在手上,做小生意不要说赚点残羹剩饭来养家糊口,就连一点汤汤水水也喝不到,搞不好还血本无亏。看到众多店铺转让的现象秋落零彻底放弃了开店的想法。她说:“我这样玩着是对的,我一想到做生意赚差价我就会恐惧,我时常在想,要是我是商人,比如进价10元的货物以12元的价格卖给了消费者,那样就会觉得我厚颜无耻地赚他钱了,居然还赚得有点多,尤其是碰到那种穷一点无依无靠的老人我更会自责,我觉得这种赚取差价的模式会伤害别人,那种高利润的东西更不应该拿去倒腾,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干那种投机倒把伤天害理的炒作交易,我想过,如果我做生意肯定会赔钱。。”我佩服秋落零这番话里表现出来的她的骨气,她的话扎心引起了我的共鸣所以我决定养她。

一尘和秋落零一直住在地下室里,我每天都会给他们送上饭菜,我也不去管他们在做什么,也害怕知道,我看到他们待在那个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子里非常地开心。他们什么也不用干也可以活得很好,这是我最愿意看到的理想世界,我喜欢的人就应该让他们什么也不做只顾着享受每分每秒,是的,我不会激励他们猎取一些东西或者告诉他们外面有多么美好,我只会让他们什么也不用做或者少量去做,每分每秒的享受生命的倒计时。下了班,我可以从楼梯口看到他们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挥霍着青春。我没有觉得他们是失败者,因为我在外面努力打拼到现在也没有感到所谓的成就感,所以才做到了百毒不侵,至少很少有一种信念可以打动我。我很乐意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喜欢的朋友安静地待在一个安全温暖的窝,甚至觉得我养活了他们就是一种荣耀。

我的英勇事迹被包装在公司外面炒得热火朝天,在公司内部大家心知肚明,我的工作职位实际是降低了很多,不过并没有影响到我的薪酬。我接替了维修工的职位,每天就是给出了故障不肯干活的机器换脑袋,时间久了觉得这活儿也不错,可以在车间逛来逛去不局限于一个地方,通过破碎机发出的轰鸣声和我看到的机器在齿轮里的消亡让我重新认识了世界,比如明白了一个人不能工作一无是处的时候就会被破碎,我还会去分析一台机器不愿意工作的原因而不是一味责怪它们懒惰,有时候确实是机器太累太疲劳了引起发热启动了电器元件的过热保护装置从而停止了运动,这些我都会尽量去修理而不会去破碎。我的目标就是让破碎机不再重启,修复每一个有问题的机器。我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我以为节约可以为公司减少成本这样勤奋努力会得到加薪,没想到经理责怪我当了维修工之后公司就没有拿到补贴了,原来合理的去破碎一台机器公司都会拿到补贴,什么是合理也没有具体的界限。这些看似简单而复杂化的关系搞得我头皮发麻。叫我去破碎一个相伴多天的机器也是一件伤心的事情,那天,经理非常恼怒的亲自指挥我去破碎一排不容易修复的机器。他冷冷地站在破碎机前,看着我极不情愿地把机器人推到破碎机里面。这又让我想起那个维修工那副狰狞的面孔。这工作性质直接影响到了我的心理和日常生活,让我没有主见觉得做什么都是错。

8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一尘和秋落零在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开心。在楼梯上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坐在地下室里面玩着平板电脑,遨游在虚幻的网络世界里面。看来他们并不寂寞。我会拿出冰箱里面母亲买回的鲜肉蔬果做一顿晚餐。母亲每天都加班,大概要晚上10点才回家,所以在她回家之前我们都可以在客厅尽情地玩耍,我买回了各式体育器材供一尘和秋落零提高体质,上个月我发现他们脸上长起了赘肉,整个身材已经横向发展了。我也没有学会怎么去喜欢或者结交一个人。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用好吃好喝的美食招待他们就是喜欢。下了班我实在是找不出有意思的活动了。比如社交或者沿着海滩散步,一个人出去散步多少有一些落寞,经过长久的密闭,我约他们偷偷在深夜一起散步他们都一次次推辞。

眼见我快26岁了还没有谈女朋友母亲有点着急。母亲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我喜欢一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C,如果母亲喜欢她的话我就和她结婚,然后一辈子长相厮守,我说的是实话,结婚是灵魂的碰撞根本就没那么多条件,喜欢一个人当天就可以结婚。母亲听说我的女友是C坚决不同意。“你们结婚不会幸福的,缺少共同的语言和志向,你知道C有多可怕吗,他们只知道算计和揣测,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他们没有素质也不懂文艺和歌剧,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就是结婚了也会和我不合天天吵架。你就此打住吧。我想办法给你介绍一个女友。”那天母亲带回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我知道她是来我家和我相亲的,我躲在二楼看着她和母亲绕过游泳池朝客厅走来。我不喜欢她脚下那双红色的高跟鞋那是因为我太在乎那种红色的高跟鞋,那个高跟鞋的颜色和我初恋女友穿的那双高跟鞋的颜色一模一样,要是在户外我会夺路而逃,而这是在我家我有了安全感,所以我没有排斥她。我俯下身子帮她擦了擦她鞋子上落下的灰尘,“谢谢。”她莞尔一笑。“没事。”我说。我们都尽量保持着彼此的美好。让我苦恼的是我们彼此都不显山露水觉得非常尴尬,女孩长得太漂亮让我看不到她身上的弱点,气质逼人,而一个完美的人是无法让我爱上她的,她的举手投足都是机械式的一看就是用心训练过的,让我无法看到她的本质,这些训练有素的礼仪有时就是来掩饰一些人性之恶的,人本来就很累了,如果还要精心训练一套礼仪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她真的不错,她的家境殷实地位高贵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已经26岁了,你这样做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在母亲请媒婆给我介绍第八个女子的时候母亲忍不住对我吼了起来。面对母亲的催婚我真的无奈。那天下午,秋落零低头对我说:“相亲又黄了?”“是的,喜欢不起来。”我说。“我眼巴巴地看着你相亲了八次,没有一个中意的?”秋落零问道。“唉,别说了,结婚这事儿真的很累,不想说了。”我懒洋洋地说。“要是不介意我来嫁给你?说着玩儿的,哈哈。”秋落零说这句话非常快。他身旁的一尘站起身笑着说:”“这主意好,我支持。”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娶你,说着玩儿的,哈哈。我觉得可能,只是我母亲说不可能。”我说。然后就是一阵沉默。一尘继续在我送给他的平板电脑上玩游戏,他从来不想未来。我默默地走到二楼眺望大海,我知道要不是母亲把这个家支撑着,我根本就养不活自己,处境甚至比一尘还要凄惨。我不想结婚总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家庭,比如像一个有勇气的男人一样拉着秋落零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嫁给我。”这个我做不到,我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逆子,来到人间也只是一个无奈的选择。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让自己粉身碎骨。

就是这样一对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心甘情愿蜗居在地下室里面。刚开始秋落零还有过去上班挣钱自给自足的想法,在外面碰了几次壁就没有再提关于生存的想法。一尘还是提议秋落零最好可以嫁给我,他的前途生死未卜当然没资格去爱一个人。我征求了母亲的意见,母亲一直不同意我娶一个C,所以结婚的事就只能这样耽搁着。那天一尘跪了下来求我和秋落零睡觉,怂恿我和秋落零造一个娃出来奉子成婚,这样生米煮成熟饭母亲自然会答应,那样做才对得起这些天我对他俩的付出,不然他心里过意不去,他一直没有触碰秋落零的身体因为他自己无力去爱。我想我是可以娶秋落零的,但是要离开这个家,因为有母亲干预,我想过去往遥远贫瘠的红树林,而母亲说她从来不觉得那片肮脏的红树林是一块适合居住的地方,那是一片非常落后的地方。我翻阅了很多资料查阅去另外一个星球的途径,答案惊人的相似那就是灵魂出窍,只能魂游,实际是所有的想法走到尽头就是只能厚着脸皮去上班,去给机器人修理身子和脑袋。

9

母亲四十多岁,多年前她就和父亲离婚了。父亲当时家境殷实所以成就了他风流浪荡的生活习性,比如在酒吧夜总会去睡不同的女人,他知道他不爱这些女人所以跪下来扇着自己的嘴巴乞求母亲原谅,母亲一次次原谅了他,而他始终改不了浪荡的气质。“他喜欢女人真没办法,这病更多的是一种富贵病,治他得让他贫穷或者割掉他的命根子然后把他流放在红树林里面被狼追被虎吃。”父亲良心发现说命根子可以不要,那玩意贱,只是贫穷不可以给我和母亲留下,他说做一个贫穷的人更贱。父亲自己不忍心下手,母亲叫来了舅舅。舅舅长得五大三粗,一把揪住父亲的衣领,母亲从卧室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酒精剪刀纱布和止疼药,父亲叫舅舅用棉被按住自己的头以免自己反抗,这做法他都心甘情愿。他觉得自己内心不坏,自身所有的卑贱都是肉身之祸,所以切掉命根子也是他内心挣扎了很久对自己的谅解。先是割掉自己的欲望让自己穷得一干二净,然后在红树林自我反省修身养性,不食肉糜啃食枯枝败叶算是对自己最大的宽恕。想到这儿他自己情绪高昂,他觉得自己除了混吃混喝在世间无尽的享受还糟践多个女子就得罪该万死。所以不需要舅舅帮忙,他自己躺在床板上缩成一团等待母亲来取他的命根子。母亲拿出剪刀,闭上眼睛,非常痛苦地朝着父亲裤裆来了一个了断,哪晓得父亲使诈想蒙骗母亲,他用了自己的大拇指来替代目标。母亲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大截带血的大拇指一下子瘫软在地。看来男人说的话真的不可信。“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想骗我。”母亲说。后来母亲提出了离婚,前提是父亲净身出户。父亲欣然同意可就是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他给我和母亲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财产,毅然登上了去往红树林的海船,听母亲说父亲去红树林一边淘金一边赎罪去了,贪婪和救赎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如果父亲发财了肯定不会回来,等他混不下去了自然就会回家。其实我和母亲不用上班也可以过得很好,上班的好处除了创造价值还可以打发日子,反正这大把的时间总得要消耗掉。

晚上母亲回到家一脸阴郁,“见鬼,对工作我虽然说不上兢兢业业,但也不至于那么糟糕。有个人总是通过网站匿名投诉我,还投诉我们家,投诉原因最大的一条就是你这个A的来历渠道不明,以前曾经有个家伙举报过我,不过那个人应该不存在了。这个秘密除了你舅舅和你知道,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母亲坐在沙发上盯着我说:“我想了很久实在找不出这漏洞出在哪儿,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母亲问我。我想了很久,我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要是母亲有啥事情自然会牵连到我这个家,这个家有任何的变故有可能我的躯体将和维修工一样荡然无存,所以这事儿得认真对待。我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一尘。是的,在那个路灯下为了帮他画梦想我和他醉酒碰杯,我把我知道的食之无味的心灵鸡汤全给他喂上,给他勇气让他精神抖擞。为了给他信心我贬低自己,确切地说不是贬低是说了实话,我告诉他要成为A最主要的是人情世故与个人能力高低不是绝对的正比关系,你得学会合群学会察言观色,做一些你不愿意做但是又必须做的事,所以知道了这些东西就会非常扎心。“我明白了这些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尘说:“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我怎么努力,不停地挣扎,是真实而不是装模作样地去挣扎,努力去做好一件事,比大多数人做得更好,所做一切的结果就是为了成为A而成为A基本又不可能,是吗?”我说是的。“天啦,怎么会这样。”一尘有些沮丧。我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了一尘:“原来理想只是比欲望说得高级一些罢了,就像是我坐在一辆永不会停下的马车上,我非常饥饿想吃东西,在马车的前面有一块飘着奶香味的面包,我试图用尽全力去抓住它,而那块面包随着车身也在不停的前移,我想我永远也抓不住它而自己也会被它活活折磨死,而自救的方法就是离开那辆不停前行的马车,是吗?”我点了点头。一尘抱着头,蹲在马路上默默抽泣,“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可是我不甘心,我还年轻,还想用大把的时间来实现这个愿望,而你却说这个愿望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我走了过去对他说:“事实是这样的,可我们可以不尊重这个事实,你应该努力站在最高处俯视这个世界对万物一览无余,站在这个角度正确看待世界,比如让自己强大到可以拯救受苦受难的人,而这一切又必须回到一个死胡同里面,当然想做到不和别人同流合污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那样同样会被拖进旋流并且还无力抵抗。我们不过是漩流旁边的一棵小草,无论怎么努力去摆脱那个漩流,最终都会被漩流带到无尽的暗流直抵黑暗的深渊。”

我得认真对待母亲提到的举报这件事情了,要是这个家真的被一个陌生人无数次的举报而家破人亡,一旦失去了A的资格,我和母亲根本就没有谋生的能力,那样我们就会成为盲流,不但亲友会嘲笑嫌弃连隔壁邻居家的名贵家犬也会对我呲牙凶狠地狂吠,尽管我没有招惹那条狗甚至喜欢它,而这喜欢根本没用,只要你是一个无用的人,连狗也会拉下脸面一起和人来对付你,这些扎心的人际关系让我痛恨而又不得不面对。于是我向母亲打听了一些事情,母亲对我说了实话,父亲其实也没有什么能耐,当年基本就是学会拍马屁跟一些所谓的大师学了一些圆滑的做人之道,然后冒险做了些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事情,比如一些资本炒作和剥削劳苦大众,基本就靠投机取巧这些套路,自己不劳动用一群廉价的劳动力为自己创造财富,最后洋洋得意地坐在自认为很高贵的位置上,觉得自己是一个受人尊重的成功者。我说这些真得可笑而可悲,他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寄生虫,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出入夜总会和不同的女人睡觉,经常一顿饭可以吃几十道名菜一道菜只吃几口,而一道菜可以顶他手下一名员工一个月的工资,这些奢侈我自然管不住他,能挣钱的男人在家里的地位无可撼动。对我而言我只要管住他的下半身就是一种成功,我尽量去引起他的注意,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像美丽的公主一样引起他的注意,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产生欲望,而这都无济于事,我以为他吃惯了山珍海味让他再去尝尝红薯的味道他自然会觉得是一种新奇,可他依然没有任何欲望,对我还是无动于衷。以前为了创造你他还是尽心尽力,你一出生之后他就成了一个瞌睡虫,在外面热情洋溢回到家就是往沙发上一躺哈欠连天。我跪下来伺候他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索性改变了策略,像一头母狮一样处处攻击他诋毁他让他痛不欲生,那就是对于我爱他他不爱我的人的惩罚,可是他依旧像一个老人一样沉默着一言不发,他把他的精华给了外面的女人把一切糟粕带回家。于是就有了我和你舅舅让他自宫的那一幕。真没有想到他自己愿意接受一切惩罚留下一切净身出户,一个人奔向那个遥远而可怕的红树林,他没有和我做任何道别。这让我很失望,他努力一生让我们母子俩成为A,其实我一直惦记着他。现在居然有人举报质疑我们家拥有的一切,那当然对我们不利,所以我们必须让那个人消失,我和你舅舅想办法查找到了那个人,见鬼,那小子就是一个无所事事像蚂蚁一样的C,我们当然要消除他,我和你舅舅出钱找人追踪到一个咖啡厅,并且按照计划除掉了他。真的是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像幽灵一样出现了,前几天又开始对你成为A这件事进行了举报。

母亲的话让我恍然大悟,原来她说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一尘。不过为了证实这件事是一尘做的我还要做一些考证。

10

那天趁一尘不注意的时候我查看了他的电脑,看到他系统盘里居然保存了举报我成为A的证据。而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告诉了我之后我告诉一尘的,很多东西是成为A的一些技巧,对想成为A的人很有实用价值。原来一尘始终都有想成为A的梦想。而我却有退出A的想法。我非常气愤地质问一尘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尘哭着给我跪了下来:“作为朋友真的很抱歉,这事儿确实是我做得,我害怕失去秋落零,我想成为A,秋落零对你一直是爱慕的,她对我以前是爱慕然后是嫌弃而现在完全是唾弃,而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我得让你丧失优越的条件这样她才会离开你。我必须这么做。”一尘的话让我无法做出应对之策,暂时我也没有告诉母亲的打算。

在一个炎热的晌午,母亲提前下班回到了家。在车库通往地下室之间一尘正在洗澡,一尘在那个狭小的地下室已经淡化了时间概念,下午对他来说可能只是早晨,他洗澡的地方不是澡堂,只是清洁工用来洗涮拖把用的一个小水池,一尘说在我家里那个装修豪华的澡堂洗澡他不自在,他习惯在只有一个简陋廉价水龙头的水池那儿洗漱冲凉,一尘年轻帅气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他用毛巾擦着矫健的身体,这一幕被母亲看见了。一尘谎称自己是这个别墅区的一个清洁工,天气炎热累得浑身是汗所以他在水龙头旁冲洗汗液。母亲脸上泛起红晕,竟然稀里糊涂地把一尘带到她的卧室。一连几天,母亲居然请了假没去上班,整天就和一尘在一起缠绵。一个女人绝望的时候往往需要灵魂上的慰藉或者身体上的抚慰,至少要有一样。所以我经常看到母亲一个人在黑暗里默默地哭。母亲当年貌美如花,气场十足,那时她只是被父亲包养的一只金丝鸟,父亲浪荡成性不屑于单恋一枝花。要牢牢控制父亲这个人的心基本是不可能,因为父亲当时是一个富有的所谓成功人士。

对于母亲和一尘的意外结合让我上班没有任何心情。每天给机器人换脑袋,每天重复着昨天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惊喜。想了三天我终于在母亲面前说出了一尘就是举报我们的神秘人。母亲淡然地说了一句:“没事的,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承诺以后不会再举报我们了,我也已经原谅了他,而我现在只祈求你原谅我,好吗。你可以骂我是一个卑贱无耻之人,而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是的,我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且可以为此事去死。”母亲抽了一支烟。她告诉我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对父亲的恨以及空虚,她心里清楚除了父亲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我心灵的救赎就是自以为站在世界之巅,俯视万物原谅着一切不合理的存在,每当我有委屈我自救的方法不是寻找心灵鸡汤,而是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无人的制高点对万物不屑,做出一个不是世界抛弃我而是我抛弃世界的姿态,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对万事妥协,通过此法我原谅了母亲的痛苦和她的欲望。我也应该和她一样和自己的荒唐世界来一次深度结合。我对母亲说,我要结婚,和一个C结婚。当时一尘穿着睡衣坐在我家豪华的餐桌上,俨然成了家里的主人。母亲问我是谁。我说在楼下。是的。我一定要把秋落零带出来并且和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没有一个异性朋友,我想以后也很难有。我得很快地结婚生娃完成生育下一代的任务。并且这一过程要快,我害怕很快会死去而没有完成下一代的繁衍,那样的话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如果下一代流淌了我的血液就会传承下去我就永远不会死亡。

我哒哒哒地跑到楼下跪下来向秋落零求婚,她瞬间泪奔。“你觉得我们这群年轻人很累很迷茫。对吗。所以我们需要结婚来抵抗寂寞。”我说是,我们得尽快完成生娃的任务并且让自己的基因无限传播下去。我把秋落零带在母亲和一尘的面前。一尘有了母亲对我和秋落零冷漠了很多,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母亲有了一尘的爱变得开朗多了,一尘带着母亲骑马爬山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母亲心情很好很快答应了我和秋落零结婚的事情。结婚那一天秋落零非常开心,在众多亲友的祝福声我抱着她迈进了洞房,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结了婚第一件事就是造娃,在婚假期间我没日没夜的在秋落零这块沃土上耕耘,很想让她在第二年生出像动画片里面一样可爱的葫芦娃。对于造娃的事情我也是稀里糊涂的,秋落零说听说只是排卵期瞬间的结合才会怀上葫芦娃,像我们这样天天折腾没有用的。当时我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听她这么一说瞬间败下阵来,也就是说我这么多天我们的努力都是白费了。“是的”秋落零笑着说。为了不产生弹无虚发我买了试孕纸来测她的排卵期,这结果自然不准。“你老老实实的耕耘吧。别耍滑头了。”秋落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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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有了一尘就跟领导申请调换了下班时间,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很早。她做好了晚餐就喊我们叁个小年轻吃饭。在母亲眼里,我们快二十几岁的人也还是小孩子,一尘和秋落零从没有考虑去上班挣钱,他们有时还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其实我心里非常难过,为了避免一尘和秋落零旧爱复燃我把秋落零带到我上班的地方。我上班的时候秋落零就在汽车里面等我。这样的日子确实快乐了很多。那日一尘提议说这个家都是一群大人太无聊得添置几个小孩,我说这主意好,就我们这四个人的智商和能力想重新让家庭兴旺已经很难,就拿个人来说想实现人生开挂也不可能,母亲只会改代码我只会给机器人换脑袋而一尘和秋落零就是俩啃老族,虽然一尘和秋落零年轻可是也没啥好的机遇一生基本作废,这真不是贬低他们,只是说了实话。太多的人只是吃喝玩乐享受一生到头来基本就是一张没有书写过的废纸,这都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状态。我甚至觉得指责凡人懒惰不够努力的那些人是缺乏良知的,他们一定没有经历无所事事的痛苦时刻,实际世界上很少有绝对的懒人,懒人闲人太多应该问责社会而不能一味地让劳苦大众受到牵连。

这个家要想辉煌下去必须不断地造娃。在金碧辉煌的大客厅里面,一尘把打好的一份协议摆在桌上,这些馊主意都是他出的,母亲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大致就是母亲和一尘我和秋落零这两对爱人来一个生娃大比拼,谁在第一时间生下了男孩谁就可以继承这幢别墅,另外一组就得自己在外面想办法解决住房的问题。显然这个协议有重男轻女的嫌疑,后来在我的提议下改为了谁在第一时间生下了孩子谁就继承这幢别墅。我们四个人都签字画押结束之后匆忙的去舒适的被窝实现自己的造人计划。我太卖力几乎虚脱,榨干了身子再无飘飘欲仙之感,终于体会到纵欲的尽头就是虚无。秋落零在一旁安慰我说:“真没有必要这么卖力,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样竞争太残酷了。大不了我们什么也不要一走了之。”可是一想到外面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到处游荡着一个个没有归宿面无表情的灵魂,耳边充斥的都是一句句没有意思的话语,世间也无法找到和我灵魂匹配之人我就放弃了离开这个这个别墅的想法,因为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为了争取这幢别墅活得更好我必须做到六亲不认,只能和母亲竞争。我买了体温计每天给秋落零测量体温计算她的排卵期,提前买好了适合女婴穿戴的淡粉色衣服和鞋帽,适合男婴穿着的淡蓝色袜子和内裤。当我得知秋落零怀孕的消息高兴地手舞足蹈。那天母亲非常高兴一尘非常失落,如果我的孩子出生他们就要搬出这个家了,而想到这些我就替他们难过。父亲留下的财产只够我和母亲吃喝多年,我算过按照我和母亲的收入买一套像样的房子也要不吃不喝四十年。母亲离开这个家和不怎么会生存的一尘在外面生活肯定会困难重重。我对秋落零说要不我们生下孩子之后不按合同履行还是让一尘和母亲在这里居住吧,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秋落零一脸的不快,我也就不再言语。

秋落零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经过十月怀胎见证奇迹的那一刻终于到来。我要当爸爸了,我心里好像还不怎么接受这个事实,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秋落零分娩那一天在手术室高喊好疼,我觉得她很可怜,做女人太难了,就凭此刻她经历的痛苦,我暗暗发誓以后我要终生好好待她,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良知。我站在手术室外面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着好消息。等了几个小时看见一个穿白色衣服的护士推着推车走了出来,奇怪的是推车上躺着的那个人脸上盖着白布。医生走了过来郑重地对我说:“先生,非常抱歉,你的爱人难产剖腹产的时候大出血,我们尽力救治最终没能把她从死神里面夺过来。她已经死了。”医生摘下了眼镜向我鞠了一躬表达了歉意。我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我跑到推车旁掀开白布看到秋落零惨白的面孔,这是我除了修理工第二次看到死人的模样,是如此的平静祥和。不一会儿,一个穿淡蓝色衣服的护士抱着一个婴儿朝我走了过来,她没有说一句恭喜的话,垂着头轻轻地对我说:“先生,你这孩子可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天才。”护士的话让我非常感动。“谢谢你的夸奖。”我礼貌地回复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给我的孩子,我轻轻地揭开搭在那孩儿脸上淡蓝色的睡衣顿时傻了眼,那孩儿居然长了两个血红色冒着热气的头,真不忍直视,继续向下瞧还瞧见了半遮掩着的四只粉嫩的小手,最后看到两只脚也扁平呈圆形犹如一张洁白的餐盘,此时,我有些不淡定了,瞬间恼怒恨不得一把把他掐死。我把孩儿放在哺乳室,想在他不理解痛苦的时候让他经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痛苦,我把双手捏成爱心的形状慢慢套在他的脖子上一步步收紧,他开始哭喊脸憋得绯红,在窒息到临近死亡之时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我想起我的笑,这种笑大多数是为了讨好别人时肌肉本能的收缩和扩张,和心情的好坏没有关系。他弱小的身子有了自我保护意识,那种爽朗的笑对身边万物的极力讨好让我产生了怜悯之心,于是我放开双手紧捏的爱心,决定以一种平和的心来对待这个孩子。放开爱恨让他自生自灭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12

秋落零死亡火化变为一堆散发余温的骨灰。她的音容笑貌伴随了我很久。只有经历了这样的生死离别才明白人生的无常和人体的脆弱,在静默的大地面前任何的生死愁别都会似一缕缕微风总会悄然无声地离去。我害怕一尘会嘲笑这个孩子,偷偷用奶粉把孩子喂养到满月的时候才抱出来和大家见面,那天母亲迫不及待的打开襁褓,她看见自己孙子的面容没有任何嫌弃,看得出来她喜欢自己的孙子。一尘也凑过头来看到这个长相奇特的孩子立马把头扭到一边,一尘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把母亲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不一会儿一尘拿出合同郑重的对我重申,意思是说我所拥抱的孩子就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不需要搬出这个家的。关于合同的问题我是不会和他们斤斤计较的,自小我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更不会为一所房子牵绊,涉及到和别人扯皮的事情我从来就是示弱,包括这房产之争也只是秋落零的意愿。我自己也没有任何决定,哪怕是落入虎口决定我的生死之间我也会乖乖地爬进老虎的肚子,我柔软到不想和任何东西来一次反抗。我说没事的这合同可以不用遵守的,最好是一把火把合同给烧掉。那样我们家就会太平了。“那可不行。”我们可是要生娃的,生一堆聪明活泼的娃。”一尘抱住母亲骄傲地说,“事先给你说好哦,等我们生娃了,你就要搬出去。”

关于孩子是不是人的问题我找了一个权威的机构来鉴定。他们说这样的孩子不是个例,世间已经有很多个了,主要是这个星球环境的改变引发了人体基因的改变,包括空气的污染污水的排放以及人类不健康的食品等等,他们列举了上百种原因而没法给一个治疗的方案,这孩子是不是人这个定义他们也在探讨之中,一个从人体子宫里出来的肉体不能称为人显然说不过去。为了证明这种长相奇特的孩子是一个人,我不得不把这样一个用来定义人的机构和一尘告上了法庭。最后他们都承认了这个奇丑无比的孩子是一个人。为此我还大哭了一场,要是当初他们都承认这孩子是一个人,也可能我会认为这孩子不配为人一把把他掐死。

我非常害怕母亲和一尘生出一个娃出来,所以整日惶惶不安。眼见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模样越长越丑,这事儿让我非常懊恼。我屈膝抱头,看着摇篮里冲我咯咯直笑的孩子,他才几个月我就幻想到他长大以后的磨难,首先是一出门就会被人指指戳戳他的与众不同,上学自然坐在最后一个角落,成年后就是一次次失恋尽管在女人面前卑躬屈膝显得毫无尊严,然后就是失业在无尽的孤独中致死,他的一生无求或者用尽一生的努力也摸不到理想之门。是的,一个善良懦弱又无能的人似乎不配拥有幸福,可怕的是这个人还一心向往星辰大海,那可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性格。每次我静下心来的时候就会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而父亲回家又让我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世界。

一尘得到消息听说流亡多年的父亲将要回家,他惊愕不知所措,他躲在母亲怀里急忙询问怎么办。母亲束手无策。看得出母亲对父亲即将归家非常开心,她实际是爱我和父亲的,这点让我感到欣慰。“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不死在外面。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家。”一尘说。母亲准备好了两张床,她把两张床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张床摆在二楼豪华卧室里面,卧室里面摆放着她和父亲的结婚照,另外一张就是一尘曾经睡过的一楼地下室的那张破旧的床。

我和母亲在码头去接父亲。巨大的海轮停靠在码头上,在人潮汹涌之中始终不见父亲的身影,其实对于父亲的模样我已经不太记得。只是听母亲说父亲高大伟岸,相貌堂堂。这艘海轮是从红树林开回来的,三天才一趟。红树林上居住的大多是在我们这个城市混得不好而去那儿淘金的C,我对那儿印象不好主要是听说那儿的空气充满着铜臭味,我对这些环境非常敏感,要是在一个不喜欢的地方待得太久无异于自杀。

13

从海轮上下来的人一个个无精打采,他们没有显露出得意狂喜的神情,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红树林他们生活得并不美好,而回到这儿也只是无奈之举。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削瘦的男人提着一个米黄色脏兮兮的帆布口袋走了过来,当他的目光和母亲对视的刹那母亲赶紧扭头对我说:“哦,见鬼,孩子,他来了,我心里怦怦直跳,我们赶紧走吧,我得考验考验他。让他在到家之前受点气。”母亲拉着我快步奔向我们停在停车场的汽车,她加大油门快速的开车回到家。母亲关上了别墅的铁门然后站在门口发呆了很久才走进卧室,一尘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切,他抱着母亲准备给她一个深深地吻,母亲拒接了他。傍晚,外面传来一阵阵敲门声。“开门,快开门,见鬼,你们上面的铁门紧闭着,害得我穿过那地下车库才绕到这儿。现在总可以开门了吧。”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敲打着我家的大门,他已经绕过了那道厚重的铁门,显然他熟悉这里,他一直不停地敲打着我家的客厅大门。我依稀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孔,原来他就是那个在码头见到的那个人。这个人就是父亲。我站在二楼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母亲淡定地走下我家雕刻了精美花纹的旋转式楼梯,她打开了门。父亲提着帆布口袋走进了大厅,他把口袋放在了门角,然后在厨房水龙头接了一把水洗掉了脸上的污垢。“坐下等仓实在太难受了,还好总算是回家了。”父亲喃喃自语,然后在厨房里找出剩饭剩菜放在餐桌上狼吞虎咽。母亲给舅舅打电话说父亲回来了。不一会儿舅舅来到了我们家。舅舅长得非常魁梧,他经常在健身房锻炼体格所以肌肉健壮,再加上他不苟言笑总可以给人一种威慑和压迫感。一尘躲在母亲的卧室迟迟不敢出来,母亲把舅舅喊到一边对他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先看看这两个男人吧。”舅舅说。

舅舅抓住父亲一把把父亲扔到客厅,父亲看到身强力壮的舅舅眼里充满了恐惧,我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曾经在商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而现在他还不如一堆烂泥。父亲给舅舅和母亲下跪泪眼婆娑的讲述在红树林的苦难,舅舅完全不听一脸不屑。一尘看到了父亲软弱的一面顺势扑在母亲的怀里,“这个人好可怕,我们把他赶出这个家门。看他衣不蔽体就不配待在这幢华丽高贵的别墅。”一尘说。舅舅看了一尘一眼,他好像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像是在电脑上面查找什么东西,那个电脑是他工作用的,上面记录着很多信息。舅舅仔细地看着一尘,他给一尘拍照然后用照片在电脑上进行了对比,最后他和母亲在一旁窃窃私语。“你给孙孙喂饱奶粉带他睡觉去吧。”母亲淡淡地对我说。

我不想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跑到了二楼给孩子喂奶粉,面对这种无望的生活我想在孩子身上找到一丝希望,尽管这希望很渺茫。我透过窗户看见舅舅系着围裙在客厅里面来回走动着,他脸上还淌着汗水,我听到几声沉闷的捶打声和案板上剁肉的声响,我轻轻地走下楼。在楼梯上我看见了客厅里的舅舅和母亲正在忙活着,舅舅眯着眼用力的剁着骨肉,肉桨血沫飞溅到他的脸上,母亲一边哭一边拿出水龙头冲洗着地板上的血水。父亲缩成一团在一旁瑟瑟发抖,他吓得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而一尘不见了。我有了不祥的预感。求生的本能提醒着我我必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我悄悄地回到了卧室也不敢开灯,我用被子盖住孩子以免孩子发出打鼾时的呼噜声提醒了我们的存在,时时被人惦记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合眼,凌晨3点,汽车引擎声响让我忍不住探出窗外,我看见舅舅驾车离开我家的情景,在惨白的汽车大灯照耀下,他提着一个白色的朔料袋匆匆离开了我家。

14

第二天早晨,蓝蓝的天空飘过几缕洁白的云朵,微风吹拂,阳光洒在我家别墅客厅的大门,在屋里的地板形成一个巨大的拱形。母亲站在明亮的光斑下,已经两鬓白发,是的,母亲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她紧紧地抱着父亲在父亲面前忏悔。我抱着孩子走下楼梯。“对不起,我错了,这些也只是寂寞。你走后这些年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在茫茫人海里,我也只是想抓住一棵草,想要一个陌生地拥抱,我想要的真的不多,只要爱,哪怕是欺骗也行。这些年儿子也不争气,结交烂七八糟的朋友,看把我们害得不断的别离。”母亲伤心地捶打着父亲。我突然觉得母亲很可怜,是的,这些年都是母亲默默地付出才有了我的无忧。我爱她可又不知道怎么去爱,就像她一样其实是爱我的只是无法和我沟通,而没有沟通并不代表不爱。

“哦,见鬼,我得离开这里。我老是判断失误。这儿根本就不是我呆得地方。这些年的忏悔也该结束了,那是对我无知犯错的惩罚。今天,我要把孩子带走。”父亲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那个帆布口袋。父亲一心想把我带走,我也很想随自己的意愿和自己的前途来一次了断。我拉起父亲的手说:“我愿意和您一起走,求救赎,给你和母亲赎罪。”母亲在一旁静静地说:“是的,所有的罪恶应该受到惩罚,包括你舅舅冲动犯下得错,他杀死了一尘,是因为一尘一次次举报他几乎让他倾家荡产,而这一切祸根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们想保住你这个A,现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你舅舅已经自首了。他自然会受到惩罚。我只想止住这一些坏消息。我尽力想让这个家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你的父亲坚决要带你去往红树林。你们一起去接受贫穷和磨难的洗礼才会重生。也许,你们这几个男人的暂时离开才是我新生活的开始。只是希望你们完成自我赎罪后平安回家,毕竟这个空荡的房子里面还有一个叫妻子或者母亲的女人。

我和父亲买好了去往红树林的船票,登船的时间还早我们决定步行,父亲扛着那个帆布口袋,我抱着孩子行走在海滩上,孩子饿得开始哭叫。我在一块大礁石旁停了下来,当父亲看见孩子两个头四只手时顿时吓坏了,他静静地说:“原来这孩子的身体也是为了适应这个星球而成长地,你看他拥有双核的配置和超乎常人一倍的执行力,显然他就是为了希望而生。”孩子吃饱了奶看着我们咯咯笑了起来。是的,往往从绝望中成长出来的希望比从欲望中成长出来的希望高贵一些,所以父亲教我学会一切从零开始。确实如此,在浩瀚无边的红树林看似到处蕴含着无穷的希望,看似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做着有意思的事。红树林是一个极度贫穷的地方,那里的人和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无知,生活久了同样会让人产生一种有志的尽头是无求的感觉,结果同样让人失望。不久,我还是感到了拥挤,那是在一大片干涸的荒原,为了饮用水经常发生争斗,有时仅仅为了一桶水和一块面包就会发生血拼,这些新奇的事物总会招人厌恶让我和父亲不断地移动着地点变换着生活方式。争斗不是我和父亲擅长的,所以我们迟早都得离开。

经过几年的生存挣扎,我和父亲挣来一身的怪癖和沧桑的皱纹,在一贫如洗的艰难日子里让我学会了吃苦和忍受磨难,而苦难又让我磨砺掉一身棱角令自己振奋重振生活的希望,这才是最大的收获。我的愿望也变得朴实无华,那就是用劳动赚来的钱回故乡盖一所安放灵魂的新房子,毕竟母亲居住的别墅里面有太多的阴影,虽然那座房子华丽无比但是住在里面让我灵魂不安,这也是当初我离开故土如今回归的主要原因。秋落零和一尘的死让我明白了很多,也明白了贪欲就是一个毒瘤,故土父亲母亲和我的孩子是我最应该爱护的人。我向父亲说出了以前颓废和一些荒唐叛逆的想法,父亲笑着说他也曾经这样想过,“你能说出这话我们来红树林的目的也就达到,孩子。”父亲接着对我说:“那些年我也做了很多荒唐的事,这些都已经过去。我和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觉得你的坏毛病都是在温室里惯出来的,而治疗这种病就是让你在一个一贫如洗的荒漠学会自力更生,这是最好的处方,这几年在红树林的锻炼已经让你成熟很多,所以我们马上回家。”

我看到了在码头等待我和父亲回家的母亲,她显得有些苍老,她说她在码头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天。“我爱你们,从今以后你们哪儿也不要去了。”母亲哭着紧紧地抱住了父亲说:“那些年我也做了很多荒唐的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世间没有不可以原谅的过去,世间的一切时刻都在变化,包括人。我看着自己那个长相奇特的孩子,我知道他也可能和我们一样有着被人羡慕和唾弃的一生。经历磨难困苦彷徨绝望是改变一个人心智最好的方法,也只有经历了死亡和痛苦才能真正体会到快乐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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