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舍除尘年味浓

张志兴

民间有个说法:过了腊八就是年。但年味渐浓,则要从扫舍算起。记忆中,扫舍是家乡人年前最大的一项工程。

祭灶过后的第二天起,进入扫舍的最佳时段。扫舍时总是全家总动员。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我们家扫舍就由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妹妹完成。

母亲将居室和厨房的物品尽可能归拢,能装进箱子柜子的尽量装进去,装不进去的全都用床单、草席之类遮盖起来,同时吩咐我和弟弟妹妹将墙上的年画、报纸,以及窗户纸统统撕掉。母亲找来几根已去籽的散穗高粱穗,捆扎在一根长长的细棍上,做成一个扫舍的专用笤帚,然后换上一身旧衣服,扎紧袖管和裤脚,并用衣服将头和脸包好,便登高沿低开始清扫。

扫过厨房笤帚就会变黑,所以清扫都是从居室开始。母亲站在炕上、柜子上,举起长长的笤帚,对着顶棚、墙角一笤帚一笤帚地扫下去。笤帚所到之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墙面立时会变得白净一些。我这才注意到,平日不觉得多脏的墙面,原来积累了这么多灰尘。每当这时,母亲总忘不了叮嘱我们:“赶紧站外面去,脏”。

厨房没有顶棚,屋顶较高,母亲站在锅台上、案板上只能够到低处,打扫高处则需要借助梯子。母亲一手扶着梯子,一手举着长杆笤帚,侧着身子对房梁、山墙一笤帚一笤帚地扫。厨房长年烟熏火燎,锅灶上方的墙壁已经黝黑,扫下来的灰尘也是黑色的,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絮状物。将所有的房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母亲已经有些气喘。虽然头和脸是包着的,但露出来的眼睛、鼻子周围已经变得灰黑。

那时的房子是土木结构,墙面和地面都由泥土造成。扫完灰尘,还要用白土粉墙,这是扫舍最艰巨的工作。母亲几天前已从沟壕里挖来了几大块白土,这种土颜色较白、质感细腻,是家乡人粉墙的专用材料。母亲找来一个搪瓷脸盆,从瓮里舀几瓢水出来,再拿一块白土在盆里化开,慢慢搅匀,粉墙的涂料便制作完成。

母亲手拿一块旧抹布,沿着靠墙的梯子往上爬,爬到差不多高时,接过我举起的脸盆,一手端盆,一手用旧抹布蘸着白土泥浆从上往下一点点粉刷墙壁。我站在下边帮母亲扶梯子,同时接送母亲的脸盆。母亲的抹布所到之处,陈旧的墙面被泥浆覆盖,泥浆下沿则在墙上流成一道道小溪。

时值隆冬,泥浆冰彻入骨,母亲的手冻得通红。尽管袖口已经扎紧,泥水仍会时不时灌进袖子,但母亲依然一丝不苟。忽然,母亲在梯子上晃了一下,半盆泥水泼洒了下来。我被吓了一跳,正在为母亲的安全担心,母亲却问:“没事吧?”我说没事,一摸脸,全是泥水。母亲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将屋里屋外的墙面全部粉刷完毕,又将居室的地面以及土炕的表面仔仔细细进行了粉刷。干完这些,母亲几乎成了泥人。

等墙面地面完全干透,屋里屋外已是白生生、光溜溜,彻底焕然一新。母亲又给窗户糊上新窗纸、贴上新窗花,并将被褥全部换成新的,年味就完全上来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们一家子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母亲粉墙那样辛苦,又很危险,我曾试探着问母亲,扫舍时不粉墙行不行,母亲说:“你过年不穿新衣服行不行?”是啊,人要过年,房屋也要过年呀。

上世纪90年代,家里批了新庄基,盖了新房子。新房为砖混结构,外墙贴着瓷片,内墙刷着涂料。母亲虽然依旧保持着年年扫舍的习惯,但再也用不着辛苦粉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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