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弯腰锄地的人,是我妈
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生活中的镜头,关于她的,说的话,做的事,都围绕着我们这个家,她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1
外婆生了4个孩子,我妈是里面唯一的女孩,排行老三,但别人不叫她老三,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艳子。她们那一辈的人都习惯取名字中一个字再在后面加个“子”,显得亲昵。“艳子”宛如一道温柔而坚韧的微风扬起了我迄今为止的生命。
翻出十年前在广州时拍的全家照,那时候的我还很稚嫩,十一二岁的年纪,留着斜斜的刘海,遮住了我大半个脸,说不上好看,但是眼睛里是小孩子特有的清澈和单纯。我的弟弟还很小,他被放在中间的吊椅上,小东西懵懂的看着镜头,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妹妹靠在吊椅边,圆圆的小脸上面嵌着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可爱至极。
爸妈站在我们的后面,三个小不点被他们圈在身前。那时的他们也就三十几岁,还很年轻,岁月还没有在他们身上刻录太多痕迹,相片里他们都带着温和的笑,爸爸身上有着一个男人为生活劳碌的沉稳,他身体强壮,能够撑起一个家。艳子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她是个耐看的人,不施粉黛也别有一番风味,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收拾的妥妥贴贴,平平整整。这相片承载着我们一家的回忆和爸妈为我们丢失的那些流年。
艳子说她和我爸是通过说媒结识,那时候的男婚女嫁都是在媒人的撮合下进行,我问艳子,那么多人里,你为什么就选择了我爸呢?艳子说就看中了他的实在本分呗。她和我爸结婚的比较晚,结婚后就和我爸一起在外打工赚钱,我想那时的艳子是不是也会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呢?从一个自由自在的女青年突然转变成一个男人的妻子,要面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要学会和婆婆以及男方这边的亲戚相处。她也不知道自己嫁过去日子会不会更好,也不确定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她幸福,但她就是义无反顾的跟了我爸,跟着他为生活奔波,为他生儿育女。
我问艳子啊,生孩子那么疼,养孩子那么累,为什么还要生我们仨姐弟啊?她说你大伯,你姑妈家都有儿子,我不生,你爸爸没有后啊。那一刻我觉得艳子的形象在我眼里突然间鲜明起来,也许那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的言论害苦了这千千万万的女人们,这是一个时代的局限性,不能怪老一辈人的思想,但是我从艳子的口吻里听到的是她真心为我爸想,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儿育女。他们有没有爱情我不知道,但他们都因为同一个家愿意奉献自己,因为亲情融于血液,他们相互扶持到今天。
2
生活不都是美好阳光的,像许许多多平凡的劳动妇女一样,艳子的生活淹没在繁杂的生活琐事里。在我眼里,她就是女强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强人。
她会做早点,早年跟我爸在广州就靠做早点过活,她做烤饼,技术纯熟,手拿着面粉团,一捏一个,包上韭菜馅儿,大小一样,再一拍,一压,手指飞快将面饼铺开,那面饼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开出最美味的花。烤出来的饼子外焦里嫩,香气扑鼻。面粉发酵的时间、烤炉里的放油量、翻饼的时间间隔和出炉的时间都会影响烤饼的味道,但艳子把它们都掌握的很好,就算放在现在,那也是行走江湖的必备良技啊。
关于她和我爸在广州做早点的记忆,曾经听艳子说过,那时候弟弟出生没多大,一两岁吧,他们工作太忙,没时间照看弟弟,就把他放在洗澡盆里,丢了几个文具让他自己在盆里玩,结果当艳子忙完回头看弟弟时,他正拿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的粑粑往嘴里塞。艳子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是大笑着说的,但我听了有些许心酸,忙到那样的程度,他们一定很辛苦吧。
回老家后,艳子跟着我爸在家里种田,我爸早出晚归的日子里,我见识到一个女人身体里能蕴藏着多大的能量,这样的能量能让艳子和大部分男人一样,男人能干的活,她都能干。
我们家旁边有一块菜地,一年四季都种菜不间断,我爸不在家的日子,那块菜地被艳子打理的很好。从小铺子买来的青菜种子,萝卜种子,还有玉米、豆角、茄子、苦瓜种子都被艳子种在那块菜地上,长出丰硕的果实,供咱们一家日常食用。种菜最基本的是锄地,艳子拿着锄头就站在两个地梗中间,掀起锄头一把下去,她想翻开的那层土便被她手里的锄头带到另一边,留下一个小坑,再接着又一锄头翻起并排的土,将前面的小坑掩埋,也把艳子的脚掩埋。有时候土里有杂草和杂物,她就把锄头放在脚边再弯腰一根根一个个的将它们拾起扔到一边。有时候翻起的土太坚硬,她就会拿手里的锄头把土敲散,那些土壤淅淅沥沥的散开,盖住了生活的空洞,也禁锢了艳子的双脚。
地锄好后艳子会将种子仔仔细细,整整齐齐的种在土里。日后她会给那些地浇上最肥沃的营养剂,我家后面化粪池里的人造肥料。家里有两对黑桶,是专门用来担粪的,这几乎是每家每户都会有的工具。那两个桶,由一根扁担连接,我试过站在桶的中间将它们担起,但我太矮,总是撞到地上。装满粪的桶大概有百来斤,艳子担起就走,我看到她的肩膀被压得变形,但她咬牙送到了菜地。
家里前几年一直都在养猪,那猪圈是我爸自己做的,养了一只母猪和一些肉猪,于是喂猪也变成了艳子的日常。猪多的时候,喂的猪食也有很大一桶,除了饲料,平常还会给它们煮一些青菜和红薯,菜地里吃不完,长老了的青菜都被艳子送进了猪的肚子里。喂猪的时候,艳子在猪圈外面唤着猪过来吃食“唠唠,唠唠……”熟悉的叫唤引来了那些肥硕的猪蜂拥而上,有时候有一两只不乖乖听话,艳子就会边拿着木棍打猪儿,边骂猪儿“恰哒活嘎,恩好好恰啦……”。我和弟妹在地坪里听见那啪啪的响声儿,就知道猪又被艳子骂了。
关于种田,我爸都是能自己做就不请别人做,所以田间总是能看见两个中年人用一根很粗的木棍合力抬起笨重的柴油机走向放在水田里犁地机,也总是能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各种奇怪的机子上轰隆隆的碾压脚下的土地,田中央一个妇女手抱着半袋肥料在水田里跋涉,边走边把手里的肥料撒向四周,那白色的肥料经过女人的手再飞向空中形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度,落在田里为我们的粮食提供养分。
她会的不止有这些,生活的重担下,艳子学会了做许多事情,所有的劳动都不过是被因为不能不劳动而迫擅长劳动。跟着我爸那么多年,难得享受几回清闲,说到埋怨,我想艳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吧,但她从来没说过,更没有当着我们的面表现出来过。我知道每个家庭都不容易,艳子这样任劳任怨的女人,我爸娶了她,是我爸的福气,也是我们这些孩子的福气。
3
我有关生活的一切,都来源于艳子。
我说过并不是从小就在他们身边生活(详情请看上一篇),所以从小对于妈妈的印象并不深刻,回到他们身边时我已经过了那种天天需要妈妈哄着,赖在妈妈怀里的年纪,而艳子也是家里最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她对她的孩子从来不会过分亲近,也少有亲昵,所以我一直以为母女之间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吧。其实不是,她只是不怎么喜欢将爱挂在嘴上,表达她的感情会让她不自在,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爱着我们。
艳子教她的女儿学会生活,最细微的温情大概就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浸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艳子学做菜,我爸也会做菜,在他们的教导下,最基本的家常菜我都会做。艳子告诉我辣椒怎么切才好看,茄子不放那么多油也可以炒的好吃,煮鱼要先将鱼放锅里煎一下再放冷水煮,就不会腥……于是我开始会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掌厨,农忙时节在家做饭。我学会后艳子就把目标转向我的妹妹,让她再学一遍我知道的一切关于做饭的那些事儿。
从我开始能做家务活起,艳子就教我做家务活。家务活其实没有那么简单,看上去很小的事其实也有着很多技巧。犹记得艳子教我洗碗的话。“先将脏碗放进洗碗池,倒上一些洗洁精,用热水在碗上淋一遍,再把碗全部拿出来放在一边,这样淋过一遍的碗再洗就更容易洗干净些。用洗碗球将碗刷干净,水先别倒,用这水拿抹布将灶台搽干净,再把抹布洗干净。将脏水倒掉,把碗放进洗碗池倒入清水洗第二道,将碗放进碗柜摆好。筷子要将吃饭的那一头对着上面放进筷子篓。再用抹布沾第二道洗碗水擦一遍灶台。最后要将锅里的水擦干净不然铁锅会生锈。”艳子边做边给我讲,她洗过的碗,擦过的灶台都是非常干净整洁的,而我也是一直按照她说的那样做。
她教我扫地要怎么才能扫干净;教我被子怎么叠;告诉我装被套要先将被套翻过来,拿被套的四个角对着被子的四个角再从拉链那一端翻转就能轻而易举的套好被子;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准备外套和秋裤;教我怎么快速穿针引线,缝衣服……她教我的都是她自己的经验,却格外的好用,而我,会将她告诉我的传递给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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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见过艳子穿裙子,更不知道化妆为何物,她总是教导我们要节俭,害怕我们乱用钱,但又要我们该买的买,该吃的必须要吃。幸而她的孩子们都算听话,学着她的节俭,朴素的过日子。她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件贵点的衣服,我记得去年过年,满满拉着她给她买了条贵些的裤子,她就非常心疼,怪满满浪费,其实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吧。花钱买东西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只是艳子的天性被压制了,她要留着赚来的钱给我们好的生活条件,她和我爸一生都在为这这个目标奋斗着。
如今我工作了,偶尔给她发个小红包,她会很开心。看到我写了关于我爸的文章,艳子叫我别写她,说她没什么好写的。怎么会呢?我只是怕我笨拙的笔不能把我最亲爱的妈妈勾勒出来,怕我写不出我艳子的好的万分之一。艳子为我们奉献了她的青春,就像世界上所有平凡而伟大的母亲那样,安静的守护着我们。
如果说爸爸是遮风挡雨的港湾,那妈妈就是港湾里温馨的小房间,承载着孩子最极致的依恋。关于艳子,我还有很多没说到,就写到这里吧
如果前半生我是为自己而活,那么后半生我希望自己有能力为爸妈做些什么。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词汇,惟愿我的艳子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和我爸手牵手一直走下去。就算你们年纪越来越大,也不用担心,我们就是你们最后的避风港。
漠晓打赏点呗(^-^)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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