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谈王朔他其实是一个温情主义者,特别
王安忆谈王朔。
王朔其实是一个温情主义者,他有一次喝了酒,他喝酒以后特别可爱,脚是软的,眼光也是软的,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说的样子,他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大部分人时候都是软弱的。他很容易受伤害,为了掩饰自己的伤痛,做出特别凶悍的样子,做出特别抵抗的样子。
我在认识王朔以前,就看过他那篇《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一个女孩子爱上一个流氓青年,受了伤害,决定报复他,怎么报复?堕落,加入到他们这一伙里面来,彻底改造自己的人生,放弃正常生活的希望,写得很伤心。我觉得这是真的王朔。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是个中篇小说,不长,只有几万字。这篇小说最为惊心动魄之处,便是表述了“反差的悲剧美”。
反差的悲剧美大家应该不陌生。比如杜十娘和李甲的爱情,泰坦尼克号上珍妮和杰克的爱情,《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红与黑》里面于连和马蒂尔德的爱情,等等。这些爱情故事有两个共同特点。
一是男主女主之间的巨大反差。女主容颜美艳,家世显赫,知书达理,气质优雅,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跟男主存在巨大的鸿沟,两人毫无交集,别说发生一场浪漫凄美的爱情,就是女主多看男主一眼,都是男主祖坟冒青烟修来的福气。但是,世事无常,两人还就谈起了恋爱,而且谈得轰轰烈烈。
二是故事以悲剧收场。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杜十娘跳河里淹死了,杰克掉海里淹死了,田晓霞掉河里牺牲了,于连上了断头台。阿城说,人的享受有两种,一种是享受快乐,一种是享受痛苦。悲剧就是让读者享受痛苦,并在这种痛苦中催眠自己。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也是这个路子。
女主是个十几岁的在校大学生,貌美清纯,出身良好,成绩优异,活泼开朗,积极上进,还有一个爱她疼她年轻英俊的男朋友。仿佛一个洁白无瑕的瓷器,即使略有污损,也会让人遗憾怜惜,更别说将其摔得粉碎了。
男主是个混迹社会多年的三十多岁的无才无貌无正式工作的老流氓,就靠一张能侃会谝的嘴坑蒙拐骗。他不仅把女主搞到手,还不把女主当回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像使用一块抹布。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他把女主给“PUA”了。
书中有句话让我记忆犹新。我最早看这篇小说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现在已过不惑之年。女主发现男主背叛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冷静以后,两人谈判,男主说,伤心什么?本来无一物,对不对。
一句“本来无一物”把女主惹怒了。这句话出自六祖慧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男主意思,爱情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要放在心上。这比“时时勤拂拭”还要洒脱。时时勤拂拭还有辞旧迎新的意味,虽然渣,但有迹可循;本来无一物却连痕迹都不留,可谓渣到了家。
女主把爱情当信仰,男主把爱情当游戏。女主哀莫大于心死,决定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于是堕落,退学,彻底成为一个女流氓,最后自杀了。
王安忆说,王朔写得很伤心。其实我们看了这个故事也很伤心。同情女主的遇人不淑,愤慨男主的负心薄幸。
王朔小说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能够抓住读者心理,抓住小说的“卖点”和“痛点”。几乎所有读过王朔这篇小说的人,都会印象深刻。
王朔早年在社会上混,开过饭馆,当过倒爷,还想着开出租车,经常受伤害,被身边的狐朋狗友捅刀子,但他特别能忍,“忍功一流”(阿城语)。后来干啥啥不成,只好坐在家里写小说。
这篇小说的男主女主应该是有原型的,当然情节没有这么凄美,只是普通的一场男女恋爱,我们身边这种品学兼优的女生爱上社会混混的例子也屡见不鲜。但是经过王朔的艺术加工,就成了一部名作。
姜文:王朔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马未都:我觉得王朔应该得诺贝尔文学奖。
冯唐:当代文坛只有三位大师:阿城,王朔,王小波。
刘震云:当代文坛如果没有王朔,将会失去很多趣味。
王朔的文字充满京味儿,幽默,风趣,读着读着,就会莫名其妙泪如雨下,哭完又想大笑一场,有着大悲悯和大彻悟。
王朔说,以下三种人不要买我的书。第一,家庭困难没有收入来源靠扶贫救助的,留着钱过日子吧。第二,忙着做生意挣大钱的不敢耽误您时间。第三,立志做学问理想远大的不要掏这份钱。两种人可以买我的书:闲着没事干需要找点乐子的,手里有大把闲钱没地儿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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