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小说

庆溪酒厂厂长马仲平,今年被评为庆州市有突出贡献的青年企业家,市政府重奖他10万元人民币,一夜之间,他成了新闻人物。

这天下午,他从市里领奖归来,坐在桑塔纳轿车里,默默盘算着装在皮包里的10万元巨款如何安排用场。轿车开出庆州城,沿着庆溪边的公路向酒厂疾驶。突然,司机小杨一个紧急刹车,马厂长身体猛撞在前排靠背椅上,肋骨撞得生疼,定睛一看,原来马路边蓦然跑出一个农民,挡在路中间,双手乱挥。小杨摇下窗玻璃,伸出头去,骂道:“你找死呀!”

那农民40多岁,大块头,穿蓝布对襟小褂,领下一圈浓密的连鬓胡子。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的伙伴下山时,不小心摔断了腿,求你们帮帮忙,医院抢救!”

路边果然蜷缩着另一个穿灰布衣服的农民,也是满脸络腮胡子,右腿裤管上沾着一大片血渍。小杨回头看看马厂长,意思是请示他怎么办?马仲平早忘了肋骨的疼痛,点头说:“救人要紧,先送他到酒厂医务室急救一下,医院。”

这里离酒厂不足三公里,返城却有14公里,马厂长担心伤者失血过多。他下车换座前排,小杨协助那农民把伤者拾进后排座位安顿好。

车子启动,开出一公里左右,来到一条岔路口前,小杨和马仲平二人突然觉得颈脖一寒,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开上岔路!”他俩一惊,从反光镜中看后面,那两个大胡子都坐得直直的,每人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正架在他俩的脖子上,乱动一下,锋利的刀刃就会割开颈部大动脉。马仲平心头一颤,暗叫不好遭歹徒绑架了。司机小杨年近30,学过武术,拳脚上有两下子,脾气也很暴躁。马厂长怕他乱来,吩咐道:“照他们说的做!”心里却在思谋对付的办法。

岔道是条进山的土路,颠颠簸簸很不好走,沿途也没看见有行人车辆。马仲平开口说道:“朋友,缺钱花,我现在正巧有10万元,你们全拿去好了。再想多要,杀了我也没有了。厂里还有急事等我处理,让我们下车吧!”

他寻思绑匪不外乎要钱要车子,等我们脱身后及时报警,谅你们也插翅难逃。只听那假装受伤的“兜腮胡子”瓮声瓮气地说:“马厂长,别误会,我们不是绑票,奉老板之命,请你去谈笔生意。”

司机小杨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猛踩刹车,扭过头吼道:“他妈的,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吗?”

他这一扭头,匕首的锋刃就切到了他的咽喉上,“兜腮胡子”手腕稍一用力,咽喉处皮肉就开了小口子,鲜血流出来。他同时也大声吼道:“怎么请是我们的事,你他妈的再敢乱动,老子割断你那根喘气的管子。”

稍顿一顿,又凶狠地说:“老实开车,谁再敢乱放屁,老子一刀捅了他!”这句话是连同马厂长一并警告了。马仲平摸不透他俩的路数,闭紧嘴巴不再开口。

小杨无奈,只好重新上路,七拐八弯,行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开进一处山坳,停到一座废弃的砖窑前。“兜腮胡子”走到废砖窑门口,突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握住窑门前一株锹柄粗细的椿树,一使劲,“喀喳”一声,硬生生地把棵椿树折断了,吓得小杨一吐舌头。露过这手功夫,他才冷笑着把二人撵进窑洞。这两个大胡子,块头比杨、马二人整高一头,又身怀如此绝技,莫说手握匕首,即使赤手空拳,凭小杨那几招武功,若想以一敌二侥幸脱身,绝对没门儿。

这座窑是乡间的土窑,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废弃多年,窑壁砖头都风化了,窑顶上敞开圆桌面大的一个洞,可以望见蓝天白云。“络腮胡子”点燃香烟,跟他的同伙一人吸了一支,然后,“叭、叭、叭”拍了三下巴掌,窑顶有人应了两声巴掌,原来窑上面还埋伏有人。一个声音问:“贵客请来了?”

“络腮胡子”回答:“是。”

那声音又说:“马厂长,很对不住,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约你相见。”

听声音讲话的是个女人,拿腔捏调,像京剧里老旦念白。马仲平满腔愤怒:“见面二字大错特错,我可没瞧见你的尊容。”

“老旦”又念白道:“如果你答应了这笔交易,我不但立即拜见,还要设宴款待你。”

马仲平仰头问:“你究竟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那“老旦”说:“我出高价买你手上那份‘头号机密’。”

司机小杨深感奇怪,大声责问:“马厂长,什么头号机密,难道你是间谍?”

窑顶上那声音突然严厉起来:“老K,谁叫你把开车的也弄进来了,还不快让他闭嘴。你俩也出去,这事只能我跟马厂长两个人谈。”

“络腮胡子”答应一声:“是!”

倏地挥手对小杨后颈上一砍,小杨身子一软,“咕咚”倒在地上,两个大胡子也迅疾退到窑门外的小轿车旁。

马厂长看见小杨惨遭毒手,俯下身摇晃着他,急切地呼唤:“小杨,小杨!”

仍不露面的“老旦”在窑顶上似乎能透视到窑内情况,缓缓地说:“他被击中了昏睡穴,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但决没有性命之忧,你不必紧张。我出50万买你的‘头号机密’,怎么样?”

马仲平放下小杨,站直身子,大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有人出过万元,我马仲平像个贪财的人吗?”

老旦听了,随即加码:“好,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厂长如同被人当面吐了一脸唾沫,难忍这种污辱,斩钉截铁般大声嚷道:“你找错人了,即使0万,也休想叫我动心!快让我们回去,否则,法网无情!”

那“老旦”半响不吭一声,突然哈哈大笑:“天快黑了,老K留下,老A,咱们回村赴宴。我相信马厂长的肚皮决不比他的嘴硬,饿上几天也许就会改变主意。”

接着窑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那个叫老A的“连鬓胡子”也跟着走了。从窑里朝外看,只看见“兜腮胡子”老K,倚在小轿车上吸烟。

马厂长再次摇晃司机小杨,终于把他摇醒。小杨揉着脖颈说:“厂长,千万别把‘头号机密’出卖给间谍特务,咱们不能对不起国家。”瞧他那听见风就是雨一本正经的神情,马厂长“扑哧”笑了。

小杨是刚招聘来的合同司机,两个月试用期还没满,厂里的事情自然不十分清楚。三年前,庆溪酒厂前任厂长吴功修以酒谋私,管理混乱,质量下降,七八百人的工厂,工资发不出,负债多万,成为庆州市的亏损大户。分管的副市长慧眼识英才,力排众议,从食品研究所把35岁的酿酒研究员马仲平调来当厂长。

马仲平上任以后,大胆改革,从生产第一线提拔了一大批有实践经验的青年骨干充实到车间和厂部领导班子,又砸了大锅饭,实行车间部门承包和岗位责任制。庆溪大曲的产量、质量很快恢复到历史最好水平,酒厂起死回生。他又把自己多年研究成功的一套配方和独特的勾兑工艺,采用庆溪岩边纱帽泉的优质泉水,酿制出38度纱帽特酿。这种酒,酒精含量和各项指标,完全符合低度白酒的标准,可喝到嘴里,香醇绵滑,劲道十足,口感竟与烈性五粮液不相上下。能饮半斤五粮液的人,喝光一斤纱帽特酿都不会醉。一觉醒来,头不疼,口不干,余香缕缕,舒服畅快。纱帽特酿的售价,只抵五粮液的十分之一。花百分之十的钱,买百分之百的享受,喜爱杯中物的酒友们,推崇备至。广告钱未花一分,消息不胫而走,38度纱帽特酿成了供不应求的畅销货,产量一增再增,仍然无法满足需求。

庆溪酒厂不但扭亏为赢,后两年共上缴利税万元,从三年前的蛇尾,一跃而成为同行业利税大户的龙头。纱帽特酿成了庆溪酒厂的拳头产品,它的配方和勾兑工艺自然不能外泄,所以,厂领导把它定为“头号机密”,采取了严之又严的保密防范措施。两年来,各地酿酒业中有不少同行,买回纱帽特酿,费尽心机分析研究,进行仿制,结果造出来的全是伪劣商品,一投入市场就被消费者检举查封。因为纱帽特酿中有几种奇特的原料,即使用最先进的仪器,也无法分析出它的成分;更何况还有那套复杂而独特的勾兑工艺,马厂长花费四年时间才发明出来,岂是轻易破译得了的!所以,他们就变换手法,或派人窃取资料,或重金收买科研人员,碰壁之后,就发展到今天这种又绑架又收买,妄图用生命安全来威胁马厂长了,真是白日做梦。

小杨听了马厂长的介绍,十分佩服他不受利诱、不怕威胁的精神,豪情陡增,拍着胸脯说:“厂长,别怕,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保护你安全脱险!”

他问清眼前的形势,出了个主意:“你设法引诱那个老K进窑,我来制服他。”

马厂

长担心地说:“你哪是他的对手,我对武功一窍不通啊!”

小杨说:“出其不意,稳操胜券。他会武功懂穴位,我也不是豆渣捏的。”

马厂长怕他白吃亏,但经不住小杨一再请求,答应试试。他走到窑门口,呼唤老K。老K摇晃过来,向:“什么事?”

“我打算接受你们老板的建议,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们,能进来谈谈吗?”

老K大约认为如能劝马厂长回心转意,是一件功劳,老板定有奖赏,就咧嘴笑着往里走。他刚跨进窑洞,躲在窑门内侧的小杨,冷不防窜上前,一掌砍在他后脖颈上,又飞起一脚踢在他腰际,这两处可能都有致人昏晕的穴位,老K啊了一声,栽倒在地,不动弹了。小杨拽起马厂长,拔腿奔出窑洞,钻进桑塔纳。万幸,装了10万元巨款的皮包仍放在座椅上,歹徒并未拿走。小杨挂上档,一踩油门,“呼”地一声,桑塔纳如箭一般直蹿出去。

回到酒厂,马厂长立即打电话报警。市公安局非常重视,立即派出刑警队员,开着警车,带了警犬,在杨、马二人指引下,来到那土窑前。窑上窑下、窑里窑外已经被人精心打扫过,莫说脚印、烟蒂,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地面上洒过风油精,弄得警犬东转西转嗅不出名堂。那棵折断了的椿树,树冠被人带走了,只留下还在地上那半截树桩,默默地像在证明杨、马二人并非谎报案情,可惜那上面没有罪犯的指纹,向四周纵深搜索,五里路外才见到村落人家。经过仔细走访调查,几个村子的干部群众都没见过那两个大胡子。这件案子实在蹊跷古怪,虽未造成损失,公安机关仍然当成要案加强侦破,无奈一时找不到任何头绪。

司机小杨立功负伤,马厂长很感激,买了礼物慰问,又拿出0元钱让他养伤。小杨收下礼物,死活不收红包,他说,司机本该兼任半个保镖,保护领导是我的职责。马厂长很过意不去,特地邀小杨回家,亲自下厨炒菜,陪他喝酒,把他当成好朋友。

马厂长住在酒厂家属院底楼,厂党委照顾他,特别分给三室一厅的大套房子。他家里有个60多岁的老母亲,耳聋眼瞎,行动不便,他爱人为照顾婆母,支持丈夫安心工作,也从庆州四中调来庆溪中学任教。三间房中,两间当卧室,一间是厂长的书房兼私人实验室。书房门锁着,看不见里面,卧室和客厅装潢一般,除去彩电、冰箱,没啥高档家具。小杨看后很受感动,竖起大拇指夸奖:“像你这样不贪钱,不图享受,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干部,如今真不多见!”

马厂长淡淡一笑:“我也是苦出身,母亲年轻守寡,好不容易将我拉扯大。我从小学读到大学毕业,全靠人民助学金,有点本事,不能见利忘义,把自己也当成商品卖来卖去。”

小杨喝干一杯酒,连连点头:“对,对!”他觉得厂长跟他的友谊逐步加深。

公安局忙碌了一个多星期,绑票案依旧毫无眉目,马厂长家却又出了新的事情。

这天,马厂长的妻子肖艳红中午放学后匆匆赶回家做饭。天正下小雨,庆溪镇大街上行人稀少,突然,一个姑娘尖叫:“打伞的快让开,小心摩托。”

肖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被人推倒在地,一辆蓝色轻骑从她左脚面上碾了过去,逃得无影无踪。扑倒她的人正是那个尖声发出警告的乡下姑娘。有两位过路人证实,若非姑娘扑倒肖老师,肖老师就没命了,那辆轻骑是直对着肖老师冲过来的。乡下姑娘的胳膊也跌伤了,她不顾自己的伤痛,强撑着拦下一辆面包车,把肖老医院。

医院时,肖老师的脚伤已经包扎上绷带。医生说左脚跖骨粉碎性骨折,伤势不轻,需住院治疗。肖老师说:“多亏了柳叶姑娘,我这条命是她冒险救回来的。”

马厂长向那姑娘一打量,见她二十四五岁,梳两条长辫子,穿一件花褂子,打扮虽然土气,脸蛋却生得标致,花褂子略嫌瘦小,紧绷绷的,无形中勾勒出姑娘上身的优美曲线,透出诱人的青春魅力。听见马厂长道谢,她绯红了面孔,腼腆得只会摇头,不知道说话。跟在马厂长身后的司机小杨,忽然兴奋地喊:“柳叶,你怎么来啦?”

马厂长奇怪地问:“你俩认识?”

“她是我表妹呀。”原来,柳叶从阜阳到庆州来做保姆,还没寻到合适的雇主,盘缠就花光了。她来庆溪镇找表哥想办法,碰巧救了肖老师。

肖老师就限马厂长商量,自己住院,没人服侍婆母,不如请柳叶到自己家当一段时间保姆。马厂长不同意,说人家救了你,是恩人,怎能反叫恩人当保姆呢。她经济有困难,我们理当帮助。何况她也负了伤,也需要治疗。柳叶着急起来,连忙说:“伤不碍事,只擦破点皮,不影响干活!”

小杨也帮腔求情:“她虽是文盲,不识字,干活很勤快的。你家不但老太太要人服侍,肖老师也需要照顾呀,留下她吧,这样她的吃住也好有个着落。”马厂长想想也是,只好点头,心里暗忖,多付给她一些工资,聊表谢意。

肖老师受伤,公安局震惊,这不像普通车祸,倒像蓄意谋杀,极可能还是那批绑匪所为,妄图以此威胁马厂长。派人到庆溪镇查访,有目睹者证明,肇事的是辆蓝色轻骑,驾车人身材高大,戴头盔穿雨衣,看不清面孔。车速飞快,肇事后逃向庆州方向,没人注意车牌。询问柳叶,所说跟其他目睹者相同,一副乡下姑娘的憨态,分不清摩托、轻骑,死死咬定是蓝颜色摩托车。庆州城里有成百上千辆蓝色轻骑,到哪去查?公安局只好暗中派人保护马厂长,静观歹徒下一步如何动作。

柳叶跟马老太太住在一个房间,她手脚勤快,干活利索,不仅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服侍老太太非常尽心。替老太太洗澡、梳头、洗衣叠被,搀扶老太太到门口小院里晒晒阳光,透透空气,老太太想吃什么,立即去买。老太太看不见、听不见,嘴巴却喜欢唠叨。儿媳妇虽然也很孝顺,可她是老师,忙得很,哪有工夫听她重复地忆苦思甜,何况只能听她讲,没法跟她交流。柳叶有耐性,坐在老太太身旁,一听半响,柔软的手掌始终抚摸在老太太瘦骨伶仃的手背上,让她感到自己在耐心听。老太太难得遇到这个知音,心里好感动,简直把柳叶当成了亲生闺女。下午,老太太午睡,医院照顾肖老师,来回奔波,不叫苦不叫累,干得很开心。一家人都觉得这姑娘是万里挑一、难得的好人。

马厂长心里非常感激柳叶,可他那间书房就是不让柳叶进去,出门锁紧,进门关严。柳叶提出帮他打扫打扫,他微微一笑:“不用。”

一晃过去半个月,这天下午,马厂长工休,招呼柳叶在家休息,医院陪伴肖老师。

马厂长走后,老太太也睡熟了,柳叶携带抹布、鸡毛掸、扫帚来到书房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毫不费事地打开了双保险锁,推门走了进去。书房中间一张长条桌子,桌上放着玻璃瓶、烧杯、量杯和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器皿里盛有不同颜色的液体,另外还有天平、仪器,跟实验室一般。两边墙壁排列着书橱,书橱里排列着不少厚薄不一的书籍。迎窗一张写字台,墙角立着保险柜,厚厚的紫色落地窗帘把门窗遮得严严实实,室内光线极暗。柳叶从怀里掏出一副极薄的白手套,戴好,揿亮台灯,别的东西不屑一顾,直奔墙角那个保险柜。蹲下,从那串钥匙里挑出一把,顺顺当当插进了保险柜的锁孔,她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她把耳朵贴在柜门上,一手拧钥匙,一手左右扭动密码盘,整套动作娴熟干练,再不像天真纯朴的农村姑娘,纯粹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女贼。破译密码花了不少时间,她额头上已沁出汗珠,终于“咔嗒”一声,保险柜门被她打开了,柜子里有一叠资料袋,还有一个黑皮本子和一捆纱票。

她取出资料,一页一页翻看,越看越失望,这些资料显然不是她想寻找的东西。全部看完,她把资料按顺序重新放入,恢复原样,又取出那本黑皮本来,一翻之下,更加失望,原来是本生活日记,记的全是马厂长的私人生活,略一沉思,又觉得里面似乎含有机密,不然,日记本何必锁在保险柜里呢?她把日记本拿到台灯下,迎着灯光仔细检查有无密写痕迹,左照右照,看不出痕迹,继续研究日记内容,看看里面是否包藏密码、暗语,看来看去也看不出破绽,直到看见最近的一则,上写:“获奖金10万元,五万捐赠希望工程,请求勿宣传。余款办三件事,添置家庭实验室仪器;为母亲治眼疾,医生说做角膜移植手术有复明希望;替艳红置几件高档服装,让她也高兴高兴。”本子里夹有一张捐款收据,钱已捐过。那一捆百元大钞,只有五扎。一万一扎,刚好五万。柳叶这才确信,这真是一本生活日记,从日记的内容看出,马厂长确是一个高尚的人。她放回日记和那捆钱,锁好保险柜,复原密码,又除下手套把柜门揩抹一遍,掂着钥匙打量室内,寻思那件东西会放在哪儿呢?

这时,突听门锁响,门被推开,柳叶耽搁的时间太长了,马厂长已经返回。乍见柳叶,他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进来的?”

柳叶反应神速,羞赧一笑:“我见你忘记锁门,就进来打扫卫生。”

马厂长冷下脸,严厉地说:“真会撒谎,明明偷配了钥匙,还说我忘了锁门。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柳叶揣起了手套,却疏忽了钥匙,她手上正捏着那串钥匙。经这一问,她真吓白了脸儿,突然双膝跪下,趴在地上叩起头:“马厂长,我…我对不住你,求你饶过这回吧。”

一副无知乡下姑娘犯错后的惶急表情。马厂长叹口气:“你站起来,讲老实话,我可以原谅你。”

“我听说你得了奖很有钱,就想偷点儿,配了…配了门上钥匙。没想到屋里还有个铁柜子,开不开,一分钱也没偷到。”

马厂长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仍板着脸说:“撒谎,你明知道开口要钱我不会不给你。”

“我…要的多呀!”

“多少?”

“好几万!”

“你要这么多钱干吗?”“我妈妈得了重病,要换腰子(肾)。我知道做贼很丑,可是我想救妈妈,她才48岁呀!”

“真话?”“不瞒你,我现在城里当保姆,就因为想偷主人的钱,被发现了,才…”她声泪俱下的几句话,使马厂长也心酸了。

他叹了一口气:“难得你一片孝心。”打开保险柜,取出那捆钱,抽下一扎,其余都推给柳叶:“这是四万,明天就回家去替你妈治病。本该全给你的,我母亲眼晴要开刀,医院已通知交费。”

语气里充满内疚。柳叶死活不敢要钱,说做下丢脸事,拖累表哥也面目无光,羞愧死了。马厂长佯装生气:“拿着,替你妈看病要紧!我不会对外人说的。”硬塞了给她。

第二天,柳叶进城买车票,又到酒厂约了小杨出来向他道别。

晚上,吃罢晚饭,收拾妥当,她殷勤地招呼马厂长:“我点燃热水器烧好了水,你洗个澡吧。”

马厂长知她心存感激,临别之前还要把自己当成主人服侍一次,不愿拂她心意,爽快地答应:“好!”

待他脱了外衣,推开卫生间房门,禁不住吓了一大跳,只见柳叶也在,披散了瀑布般黑发,笑眯眯地招手:“来呀”

马厂长险些吓掉魂儿,赶紧背转身,生气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柳叶柔柔地说:“我是自愿报答你。”

说着,走过来扳他肩膀。马厂长用力一挣,蹿进卧室,关上房门。柳叶跟到门前,仿佛受了委屈一般:“我还是个黄花闺女,难道你嫌我…开门吧,我不求名分,也不想破坏你家庭,只想报答你一次。”

马厂长在门里定了定神,才说:“你怎么想出这种傻念头呢,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不是卑鄙小人,岂能毁了你的清白。姑娘,你也要自重。”

柳叶长叹一声:“你真是好人。”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

马厂长隔着门说:“我不洗澡了,你快回房吧!放心,这事我绝不往外说,就跟从没发生过一样。”

门外没了声响,也不知她离开没有,马厂长也不敢开门。歇了一会儿,忽听柳叶说:“你出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马厂长听她还在,又吓了一跳,严肃地说:“你快回房安心休息,有话明天再讲,我是不会出来的。”

柳叶突然用京剧《钓金龟》的老旦腔调唱道:“叫厂长,你是英豪一”

这句唱词本是“叫张义,我的儿啊一”她改了词,却字正腔圆,韵味十足。

马厂长以为她神经出了毛病,忽听她又恢复了平常声调:“难道你还回忆不起什么?”

旋又改成老旦念白:“马厂长,很对不住,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约你相见。”马厂长一个激凌,这不是土窑上那个老旦吗?柳叶竟是指挥绑架我的那个老板!马厂长猛力拉开房门,柳叶已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等他。

柳叶儿被马厂长的崇高人格感动,天良发现,道出一番原委。

她和小杨本是一双恋人,而且各怀绝技。小杨的舅舅是外省一家酿酒公司的总裁,以送楼房、轿车、30万元现金做结婚礼物为诱饵,叫外甥混入庆溪酒厂窃取“头号机密”。小杨进厂后探听到不少情况,知道有些同行酒厂聘请高手潜入过厂资料室、实验室,结果一无所获,也了解到有人收买过个别研究人员,可惜据他们说,最关键的材料只有马厂长一人掌握,资料可能就藏在马厂长家。重金收买马厂长,已有人试过,暗夜之时,神鬼不知地提了万现款登门交易。被马厂长大义凛然地拂袖轰走。撬门扭锁到厂长家行窃,自然不失为办法,但料想如此重要资料,藏匿必严,甚至可能分藏多处,匆忙之间未必得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是混入厂长家里,长期卧底,细细搜查。要厂长不生疑心,混进来的人必先取得厂长信任。那时小杨应聘才一个多月,厂长对他冷冷淡淡。

柳叶说:“要叫你信任我,必先让你先信任他,我们才导演了土密救主那出戏。真要是绑架,小杨岂是老K的对手,能让你们那么容易逃脱?其实,我们哪敢搞绑架,绑架是犯法的。”听到这儿,马厂长心中暗想,你们的行为早已触犯法律了。为不打断她的话,马厂长默默地听她往下讲。

“我不说,你也能猜到,肖老师的车祸也是我们策划的。真对不起,让肖老师受罪了。”

马厂长内心气愤:“一声对不起,就能赎罪?”

但表面仍不动声色。柳叶继续说:“到你家后,书房我已进去多次。书橱里的书,我一本一本翻过,写字台里的物件仔细检查过,连瓶瓶罐罐里各种颜色的液体都取了一些送给小杨他舅舅化验,全跟‘头号机密’不相关。因为保险柜的钥匙昨天才配好,所以我开了你的保险柜,出乎意料,仍然没查到纱帽特酿的资料,真猜不出你把它藏在哪儿了。冥思苦想走了神,也没发觉你已回来。”

马厂长越听越吃惊,表面腼腆天真的村姑,竟是技艺高超的女谍。人不可貌相,今后要切记这个教训。柳叶叹口气,继续说下去:“你这人太忠厚善良,我被你感动了,再说,我也意识到,一人所藏,万夫难寻,‘头号机密’被你藏得只怕比美国可口可乐的配方还保险,我决定罢手不干了。可是小杨他舅舅却认为不贪财、不怕死的人,未必不爱美色,要我施美人计。我本不愿干这下流的勾当,小杨却逼着我做,否则…我太爱小杨了,生怕失去他…”

马厂长听到这儿,真有点毛骨悚然。商业竞争的残酷,经济间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在理论上他非常精通,不然对所谓“头号机密”也不会采取哪种独创的保护办法。然而今天亲耳听到这个商业女谍所采取的手段,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定下神来,他开口问:“你说出真相,是打算自首,揭发小杨和他舅舅将功赎罪喽?”

柳叶摇摇头:“不,我是钦佩你的人格,承认自己失败,提醒你还会有比我强的高手来光顾你,以此换得你对我和小杨的宽恕。”

“小杨现在在哪儿?”“他刚才钻在你的床底下,手持照相机,准备摄下那不堪入目的镜头,威逼你说出‘头号机密’。”

马厂长一蹦老高,冲进卧室,怒吼道:“小杨,滚出来。”床底下没人,卧室通小院的房门和防盗门的门锁均已打开,再返回容厅,柳叶也无影无踪了,桌上整齐地码着那四万块钱。

马厂长怔住了,他要仔细考虑考虑,该不该向公安局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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