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公温柔女儿乖巧,意外怀上二胎,却让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这天早晨,从梦里醒来,看了看表,还不到六点。刚才的梦是忘了,可脑袋里的倦乏仍在持续。
睡觉在别人是美差,对我而言却近乎煎熬,因为我患有一种罕见病。这种病会让我大白天随时随地进入睡眠状态,持续几分钟到十几分钟,特魔性。我记得从八九岁就开始发作,但那时候家人以为是小孩子没心没肺,觉多。长到十二岁时,又添了症状,大笑起来会膝盖软,站都站不住。
发作了几次,我妈不淡定了。她是医生,比较敏感,带我去看专家,从骨科转到内科,都没发现毛病,又拉我去血液科抽了三管血,还是没发现异样。我妈认定我有病,和我爸一起带着我去上海寻医问诊。
结果我还真是有病,叫“发作性睡病”。确诊无疑了,但病因不明,又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控制。
从医生口中,我听到许多硬邦邦的名词。比如我一大笑就腿软,叫“猝倒”,睡觉时做一些似真非真的梦,叫“睡眠幻觉”。睡病的四大症状我占了三样,剩下“睡眠瘫痪”至今没出现过。
虽然有药物抑制,我的睡眠质量却始终不见好,晚上那些逼真的梦境频现,让我的脑子无法休息。早上醒来,脑袋都会隐隐作痛。
今天也不例外。
时间还早,我继续赖在床上。外头有人说话,是姥姥,她耳朵有点背,说话声音就大些。
“敏啊,国家放开二胎也有一阵子了,你跟进科商量没,得抓紧要个孩子,你俩都四十了,再不抓紧,以后想要也没那金刚钻了。”
“我跟进科提过,他不同意,怕影响祎祎。”
听到她俩在说二胎的事,我忽然清醒不少。年初,二胎政策落地,一下子成为热点话题,就连我的同学也每天都在议论。
只是没想到,我妈也动了心思。
“祎祎都这么大了,能想得通。你看10号楼那家,比你俩年纪还大,他家老大跟祎祎还是好朋友。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大也没见闹别扭。你说这一儿一女,多美满哪!”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进科心里……”
我妈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给打断了。我光脚站在厨房外,“妈,我不同意你们要二胎。”
她本来在用鸡蛋煎面包,被我这一惊一乍,差点把一片面包铲地上去。
姥姥却问我,“为啥不同意啊?你看李佳,你的好朋友,你要向她学习,多个兄弟多个伴不是?”
“你们根本不懂,李佳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小弟弟。”
我不是说气话,李佳私下里跟我讲过,她都动过要掐死小弟弟的念头。多了这个弟弟,她妈的心思全都放他身上了。
她跟我讲过一件事,有次弟弟在睡觉,她戴着耳机唱歌,故意很大声地唱。她妈冲过来,指着她让小声点,她装作听不见。她妈一生气,要扯耳机,结果把眼镜给拽下来了,鼻梁都给她刮破了。她觉得委屈,和她妈大吵了一架。两人在这屋吵,弟弟在那屋哭,热闹极了。
她讲这些的时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当时我就在想,李佳可没啥病,都到这步田地了,如果我妈也生个老二,我岂不是会被当成累赘。真不敢想象!
所以,今天一听我妈动了二胎的心思,我立马警觉,我得给她扼杀在萌芽中。
2
我爸早起会去散步,等他回到家,早餐已上桌。吃饭时,我故意试探他,“爸,你对二胎怎么看?”
“政策挺好的,咱们国家老龄化的弊端已经显现,二胎政策恰逢其时,可以改善人口结构的不均衡性……”
“爸,你别给我上政治课,我是问你,你想不想要二胎?”
他在剥鸡蛋,揭下一小块蛋壳,放在纸巾上,又去揭另一块。
我着急了,“爸,你啥想法?”
“祎祎不同意,就不要再提了。”
听得出来,他这话,是跟我妈和姥姥说的。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转好,把碗里的粥喝完,准备去收拾书包。谁知,刚站起来,就感觉腿软。我下意识伸手扶桌子,却没撑住,一下子溜到地上了。
我爸反应快,一步跨过来,抱住我,我妈也蹲下来。
我嘿嘿笑,有人疼真好。看着他俩一脸担忧,我就觉得幸福,这幸福太珍贵,我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他俩的爱,我估计我肯定会被睡病毁掉的。我加过病友群,见识过因为这个病陷入自卑或抑郁泥潭的人。
从小学开始,同学们就赐给我“睡美人”的外号。我同桌偏内向,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拿他开玩笑,“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才能醒过来,等一会上课她睡着的时候,你就亲她一下。”
他脸胀得通红,去找老师,死活不跟我同桌了。
王子的吻自然没有,数学老师的粉笔头却总是准确无误地飞来,砸在我头上。
英语老师不扔粉笔头,她会敲桌子,等我醒过来了,她就把我发配到教室后面,站在黑板报下听课。语文老师担任班主任,她更狠,看我睡着了,就大声点我名,点醒我还不罢休,还得回答问题。我像傻子一样站着,不知所措,她的骂声却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落在我身上。
在老师眼中,我就是混日子。我每天晚上被噩梦折磨,大早上又要为上学发愁。我跟爸妈说,不想上学了。
他们不同意,就去跟老师谈,老师们有所收敛。可那些男同学依然在搞恶作剧。
确诊之前那几年,我每天都很压抑,惧怕上学。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就赖在家里不愿去。我妈批评我不坚强,我就哭闹,指责她狠心,就好像我不是她亲生的。我俩为这事没少吵架。
好不容易挨到初中,本以为换个环境,会有新的开始。可班里有小学同学,我的事又变成一桩趣事。那时我刚刚确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出现猝倒症状,不能大笑。班里有讨厌的男孩,冷不丁讲个笑话,故意让我出洋相,以此为乐。后来把我逼急了,跟人家干了一架,两败俱伤。
班主任把我爸妈喊去谈话,我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不断指责那个男生。
我妈没有赔礼道歉,而是放了一堆科普视频,跟老师讲我的病情。她本来就是医生,讲起来头头是道。在她和我爸的安利下,班主任正视了我的情况。她跟所有老师说明我的情况,又在班里郑重强调,不允许同学以此捉弄或嘲笑我。
我妈挺狠,搞定外部还不罢休,还要内训我“控笑”,用了三周时间,竟然成功了。我的笑点变得这么高,全是拜我妈所赐。
我能顺利走过小学和初中,如今开心地读高中,功劳就在我爸妈。可我现在才十六岁,余生路还长,如果没有了爸妈的爱,我真怕自己会走进死胡同。我这个情况,如果他们生了个健康的老二,百分百会忽略我,溺爱小的。
3
我跟李佳说我妈有二胎的心思,李佳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我一定要抵抗到底,别步她的后尘。李佳说话一向老成,超越我们的年纪。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个词都像子弹,子弹连发,直接击穿你的心。
她说,“不要听大人嘴里怎么说,要看他们怎么做。要孩子这事,偷摸地就干了,等到木已成舟,你再去闹,根本无济于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祎祎。”
我就问她,该怎么做。
“立字为据,话要说绝。”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写字据。可是一连写了三份,都觉得别扭,揉成团,又展开,撕掉。字据没写好,睡病却犯了,趴在桌上,就入梦了。
我真切地看到,我妈着抱个小男孩,他朝着我扮鬼脸。我生气,要把他从我妈怀里拉下来,我妈死也不放。他笑我,继续扮鬼脸,那脸不是脸,像是一块橡皮泥,一会方着,一会又成圆的,再过会竟然变成三角形,两颗眼睛在下,一口白牙在上。
我吓得大叫,转身就跑,却发现腿软了,跪倒在地。脖子没劲,脑袋耷拉下来,一直耷拉到地上。人却还是跪着。
我感觉自己醒着,使劲挣扎,想站起来,身体却动不了。我就大声喊,没人回应,连我妈和小男孩都不见了。
我四周是茫茫沙漠,我就跪在沙漠里。
后来我醒了,发现我爸在拍着我。
“做噩梦了?”
我一把抱住她,“我梦见你和我妈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别瞎想。”
“爸,你和我妈答应我的,不能要老二,你们得立个字据给我。”
我爸似乎没听明白,“立什么字据?”
“就是写保证,永远也不生老二。”
“这不行,太荒唐了。”
“你们不写,就是在骗我。”
“我都说过了,只要你不答应,就不要老二,我说话算数。”
“既然算数,立个字据不行吗?”
“这算怎么一回事,传出去人家会笑话的。”
“就得立,不立我就不上学了!”
这时,我妈进来了,听到我俩争执的内容,本以为她会跟我爸站一起。谁知,她竟然答应我。
她看着我写了半截的字据,大声读了出来,“我爸张进科、我妈林敏芝,特向我本人张祎承诺:永远不会生二胎。特立此据,如有违反,我将……”
写在纸上没有感觉,一旦读出来,总觉别扭。
“真是胡闹,敏芝你别跟着孩子瞎起哄。”
“你让祎祎说完呀,这后面准备怎么写,你将干嘛?”
我妈指着没写完的地方。
“我没想好。”
我刚才写过“不想上学”,觉得力度不够,撕了,又写“我就自杀”,怕自己没那个勇气,也撕了。
“那你先想,想好了写上,我和你爸签字画押。”
我爸甩手走了,我妈站在一旁等我写。
我攥着笔,抓耳挠腮,想到了一个比较狠的招,碍于我妈在跟前,不好下笔。
我把她推出去,在后面补上:与其断绝父女、母女关系。
我双手将纸抱在胸前,来到客厅,递给我妈,紧盯着她的脸。
她啥话也没说,就在纸上签了名。然后,又把字据拿给我爸看。
我爸瞅了一眼,很生气,“孩子胡闹也就算了,你一个大人,也跟着胡闹吗?”
“你不签拉倒。”
我妈把她签好的字据递给我,“我一个人签就够了,生孩子这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我没坚持,心想,我妈说的对。反正我爸早就表态过,只要我妈签了就行。
我把字据叠好,放进密码盒里,二胎风波就算过去。
4
这天周末,早上起来,发现我爸没去散步,戴上了护腰。看来,腰椎间盘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是集团公司劳模,即便这样,也阻挡不了他加班的脚步。
我妈在社区卫生院上班,吃完饭也出门了。
他俩一走,就只剩我和姥姥在家。我在写作业,姥姥把水杯给我添满,又端来切块的火龙果,这殷勤劲,搞的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姥姥,你别管我,我想吃了自己拿。”
“闲着也是闲着。”
“你今天怎么没下去打牌?”
“天天打,都是那帮老家伙,也没啥意思。”
“那你看电视,把门关上,不会影响我写作业。”
姥姥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像是有话要说。见我搁笔了,她打开话了匣子,“祎祎呀,你爸你妈爱你吧?”
“嗯。”我点点头。
“俗话说,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爱也是相互的,你也得替他俩考虑考虑。比如生老二这事,对你爸妈来说,是个长远打算。”
姥姥又提二胎的事,我就没好气,“怎么个长远法?我又没得绝症,是养活不了自己,还是养活不了我爸妈?”
“你没问题,能养活,可要是有个万一呢?你记得那次吗,十一岁的时候,过马路,你在我前头,走着走着,睡着了,一下子倒在斑马线上,差点没吓死我。多亏咱俩一起,你说要是你一个人……哎,想都不敢想。”
“姥姥,你理解不了我的感受。”
“祎祎呀,你都快成年了,怎么还跟个小孩,离不开妈。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打断她,“姥姥,我就是离不开妈,长不大。你快出去吧,我要写作业啦!”
我半推半拉,把姥姥整出房间,继续写作业,安静了一会,姥姥又来了。
“姥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还真有个事,”她站在门口,“我觉得吧,你都十六岁了,也该知道了。”
我放下笔,“听着像是大事呢。”
“其实你啊,不是你妈亲生的。”
“姥姥,你别逗我。”
“我没骗你,你爸妈去榕城度蜜月,住在酒店里。有天早上听到有人敲门,出去一看,人没醒,地上却有个娃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脸。那时候太落后,也没个监控,查不到是谁扔的。你爸妈去民政局,人家说,这种事也不见怪,只能把孩子送福利院。他俩看你可怜,就领回家自己养了。”
姥姥说的有鼻子有眼,我却完全不信。
姥姥见状,忙说,“不信你去问你妈,或者你爸也行。虽说不是亲生,但他俩对你比亲生女儿还要好。可话说回来,毕竟也得有个亲生的。”
我不想再听她说,再听下去,我又得出溜到地上。我出了家门,径直来到油田管理局。
5
我爸是单间办公,看到我,他显然很惊讶。
“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爸,我问你个事,你得说实话。”
“爸爸啥时候骗过你,说吧,什么事?”
“我是不是你跟我妈亲生的?”
他一愣,“谁说你不是亲生的?”
“姥姥说的,她说我是你俩度蜜月的时候捡来的。”
我爸笑了,“这你也信,哪能那么巧,度个蜜月还顺道捡个孩子。”
“那你跟我回家,找姥姥对峙!”
“她是故意骗你的,我让你妈批评她。”
“她说的可真了,不像是骗人,你就得跟我回去说清楚。”
我承认,在我爸面前,我永远可以任性,这招对他管用。果然,他妥协了。我俩回到家,我妈也下班了,在做饭。
我爸一进门,就对坐在沙发上的姥姥说,“妈,您怎么跟孩子说这种话,我们养这么大的女儿,怎么还成捡来的了。”
姥姥正了正身,“进科,祎祎都这么大了,咱也不能老瞒着她,总不能瞒一辈子。”
“妈,您这是老糊涂了吧,祎祎就是我跟敏芝亲生的,这还能有假?”
“承认不是亲生,又不是要断绝关系,怎么就……”
“妈,你住口。”我爸突然喊了一句。
不光我被吓了一跳,连姥姥都瞪大了眼睛。
我妈本来在厨房忙活,这下也跑到客厅,“怎么吵起来了,干啥呢都?”
姥姥委屈样,“你说说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本来是为你俩好,反过来还被怪罪。进科,你说说你这腰,不都是支边那几年落下的,你也是功臣,不是罪人。你给我黑脸,我受着,我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无所谓。人家都说,女婿半个儿,我看着你这样,我心疼哪。”
“妈,你就少说几句。”
“妈,我理解您,可咱也不能因为二胎,就编个故事骗孩子。”
我妈说一句,我爸跟着补一句,姥姥就沉默了。从这之后,我心里就对姥姥有了看法。
因为担心我睡病发作,路上出现意外,一直以来,都是爸妈送我上学。
今天是我妈送我,我跟她说,“妈,我不是一直有记录梦境的习惯吗,我以梦境写的小说被录用了一篇,有稿费的。等发了稿费,我给你和我爸每人买份礼物。”
“怎么没有姥姥的,还记仇呢?姥姥小时候可最疼你了。”
“谁让她那么说我,好像把我说成捡来的,对她有一万个好呢。”
“别怪姥姥,她也有苦衷。”
“啥苦衷?”
我妈不说,我再问,她就转移话题。
6
学校组织去油田历史展览馆学习,接受爱国主义教育。每年都有这种活动,去的地方也不同,来历史展览馆还是第一次。丘阳以前就是个村子,石油会战时,从全国各地陆续涌来十多万人,后来发展成丘阳市。
展览里设置了支边主题,我驻足在一幅幅彩色照片跟前,心想,我爸以前支边,是沙漠油田的贡献者,这里面该有他的身影吧。可是,始终没找到。
倒是有一张人物特写,在一众照片里挺显眼。
“同学们,美好生活是奋斗出来的,有奋斗就有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讲解员指着那张人物特写,“大家看,他叫袁冰,上世纪九十年代,响应号召支援边疆油田开发。年3月21日,在一次野外工作时,他和同事偶遇沙尘暴,不幸被倾倒的井场设备砸中,将年轻的生命献给了边疆这片热土。他就是石油精神的代表,石油工人的楷模!
我为祖国献石油,从来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实干出来的。同学们,你们大都是油田子弟,你们的祖辈和父辈,两代人不懈拼搏,才有了今天的美好生活。无论以后你们去往何地,从事何种工作,一定要记住,你们的根就在这儿,在油田这片土地上。石油精神,需要你们去传承!”
讲解员说的热血沸腾,我听的心潮澎湃。我在想,假如当年我爸也倒在那片沙漠里,今天我看到的照片,会不会就是他的。这奇怪的想法吓了我一跳。
人群已经移到下一个主题,我落在最后头。李佳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小声说,“祎祎,我发现你跟照片上那位袁叔叔很像呢,是不是你家什么亲戚?”
“没啊,从来没听过。我家要是有袁叔叔这样的人物,早就成我姥姥絮叨不完的佳话了。”
李佳拉着我,又回到那张照片前。
“你看,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挺像,尤其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相像。
“我跟你说,在别人眼里,像袁叔叔这样的人是榜样,甚至是英雄。可是在亲人那里,他就是切实的痛。所以呀,很有可能你家人不愿提起,就是怕揭开伤痛。”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这想象力比我还丰富。”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快走吧,咱俩掉队了,一会老班要训人了。”
我不由分说,拉着她去追赶大部队。
回到家,我拉下脸问姥姥,家里有没有出过为油田建设牺牲的亲戚。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就用了牺牲。我想,如果有,姥姥应该最清楚。
“要说有,也有,要说没有也对。”姥姥像念经一样回答我。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呀?”
她摆摆手,“没有。”
“袁冰,这个名字你一定知道吧?”
姥姥皱眉,转头盯着我,“你从哪知道这个名字的?”
“历史展览馆呀,前几天我们去参观,听讲解员说,他在支边时献身的。”
“没错,年春天,在一次沙尘暴事故中丧生的。”
“他跟咱家有没有亲戚关系?”
“没有!”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一看,是我爸。他一直在卧室,啥时候出来的。
我爸是油田地质专家,当年也在边疆支援,我想他应该很清楚袁叔叔的事迹,甚至有可能见证过。我就问他,“爸,袁叔叔跟你在边疆的时间重合,你们会不会认识啊?”
“别问那么多了,学习还不够你操心的,关心这些事干嘛。”
“你一定知道细节,告诉我,让我了解一下楷模的故事,以后高考作文说不定就能用上。”
“在展览馆不是都听说了吗,我知道的也就那些。”
我不信,继续追问,可我爸说的,跟讲解员相差无几。
7
时间流逝,岁月无奇,步入高二,学习一下子紧张起来。用老师的话说,高考的号角已经提前奏响。
可就在这时,家里出了个天大的事。我妈怀孕了,已经三个月,还是姥姥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仔细看,她的肚子还真微微隆起了。
我感觉自己被骗了,大发雷霆。我拿出当初立的字据,质问我妈,“你怎么不守承诺?”
“这不是意外吗?意外怀孕,总不能打掉。”
我不听这些解释,在我看来,当初她签字据根本就是缓兵之计。我看看我爸,他板着脸,不说话。
“我觉得你俩就是合伙耍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骗的我团团转。从始至终,你俩就已经商量好了。”
“真的是意外,祎祎,爸爸跟你保证。”
我爸向来不说假话,这我知道。他已经是副局级,偶尔还要上新闻。我一直都觉得他说话一言九鼎,可今天,无论他怎么说,我都不信。
“你们都是骗子!”
我撂下这句话,哭着跑出家门,连电梯都没坐,顺着楼梯咚咚咚往下跑。身后有我爸的喊声和脚步声,我不理会。
我跑去找李佳,到她家门外,听见屋里有小孩在哭。我还是敲了门,李佳开了门。看得出来。她不高兴。
她问我啥事,我没进屋,就站在门口说,“我妈怀孕了!”
“看来,大人都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正说着,屋里传来她妈的声音,“佳佳,谁啊?忙完快来抱下你弟弟,我得做饭了。”
李佳回头冲着屋里喊,“谁生的谁抱,我才不抱!”
“李佳,你咋说话呢?是不是又吃错药了!”
“我就是吃错药了!”
说着,她跨出家门,哐当,关上门。
我俩走出小区。我始终没看到我爸,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找到我回家了,还是根本就没下楼。
“也许,我在他们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幽幽地说。
“是我们把大人想的太简单。当初,我妈生了老二,口口声声说用不着我帮忙。可现在,动不动就支使我干这干那,我简直成了她请的保姆。我奶奶去世了,我爸常年出差,爷爷一人又不方便来。这下好了,全成我的活了。我不干她就训我,骂我白眼狼。”
夜幕降临,我俩像对落难的姐妹,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热闹的校园归于宁静,生活却波澜起伏。
李佳说了很多。
“你算算,我爸现在四十二,等到他六十,寿礼和我这个弟弟的成年礼一起办,你能想象吗,真他妈滑稽。”
“等我弟该娶妻买房了,我爸妈都七老八十了,你觉得他们还能帮上忙吗?到那时候,才真是我欲哭无泪的时候。我妈现在说得好,多个伴,给我减轻养老负担,狗屁,等我弟有能力养老了,他俩早蹬腿了。”
我没想到,李佳想的这么长远。相比之下,我也只看到了眼前。仔细想,还真是这样。
“你跟我一样,到时候都是送走老的,养着小的的命。不过,我这人心狠,打死我也不会养弟弟。”
望着夜空,我感觉未来黯淡无光。
“李佳,你说我该怎么办?认命吗?”
“如果你不认命,我教你几招。”
李佳凑到我跟前,小声说着她的招数。我听的目瞪口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事我干不出来呀。”
“张祎,是你爸妈背弃承诺,他们有错在先。你如果不想和我一样悲惨,就得狠得下心。”
8
我回到家,一连几天,都不怎么说话。爸妈自觉理亏,做啥都照顾我的情绪。我整天琢磨李佳支的招,最后还是下决心实施。
早晨上学,我故意拖延,等到上路了,就催我妈开车快点。她抱怨我墨迹,却还是踩了一脚油门。我假装睡病发作,闭着眼喊,前面有人,快停车。我不停地喊,我妈一脚刹车。我睁开眼,看她的肚子,好好的。
我妈奇怪地看着我。我解释,刚才出现了幻觉。
看来,靠车子猛停的冲击力,根本不行。
我咬了咬牙,上了狠招。
当天夜里,家里人都熟睡之后,我偷偷起床,蹑手蹑脚走到厨房,搬出大油桶来。我在厨房门口亲测两遍,估摸出从门外进来最可能落脚的位置,然后将植物油倒出一大坨,用手抹开。我家厨房挺大,为了保险,我又在灶台和水池附近的地上,分别抹了厚厚一层油。厨房地板是土黄色,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地上的异常。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来,侧耳听外面的动静。我巴巴地等着,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哎呦”一声喊叫。
本以为是我妈中招,谁知却成了姥姥。姥姥不停地哎呦,好像说站不起来了。我听见我爸叫了。
我的房门被推开,我假装没醒。
“张祎,你给我起来!”
是我妈。我没动弹。
我妈一把掀开我的被子,“厨房的油,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瞪着她。
“起来,”她拽我,“看看你干的好事,姥姥都摔的动弹不了!”
“活该!”
“你怎么说话的?你是不是想把我滑倒,摔死肚子里的孩子?养你这么大,还养成白眼狼了?”
我索性下了床,站在地上,跟她面对面,“谁让你们背信弃义!”
“生不生孩子是我的权利,你干涉不了。”
“骗子,你们大人都是自私自利的骗子!”
啪——我感觉脸火辣辣,挨了我妈一个耳光。我捂着脸,不敢相信,她竟然打我。从小到大,她冲我发过火,却从来没打过我。
“你以为我冒着高龄产子的风险,就是为了自己吗?你得的这个病,虽说不要命,可一不留神就会出意外。我要老二,也是为了你以后有个伴。你别不知好歹。”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为我,而是怕我出了意外,没人给你养老。”
“就算是这样,我有错吗?难道我就不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心灰意冷,索性闹到底,“既然你执意要生,那我们就按承诺,断绝关系!”
我妈愣了一下,“张祎,你可真行,还真要断绝关系。行,断就断,反正也不是亲生的。”
这回换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转身走到门口,却撂下一句话,“姥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你!”
外头传来刺耳的急救车声音,没过多久,家里嘈杂,我关了门。一会功夫,外面就安静了。
9
姥姥这一跤摔的不轻,听我爸回来说,是髋关节骨折,如果不做手术,就得卧床很长时间,还有可能引起并发症。姥姥年纪大,做手术又有风险。我妈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手术。
我心里虽然觉得理亏,可一想到他们瞒着我要二胎这事,我妈还打了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一天没去上学,我爸也没问。只是跟我说,医院看看,向姥姥道个歉。
我此时根本无心去想姥姥。他们走后,我一直在琢磨我妈最后那句话。加上姥姥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自己不是亲生这样的话。
即使我再怎么心大,也无法忽略这件事。
“爸,我问你件事,你给个准话,别骗我,行不行?”
我爸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
“你说吧。”他语气平静。
“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不是。”
我一时哑了。
“祎祎,你过来,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身边。
我顺从地走过去,坐下,却没看他。
“你的亲生父亲就是袁冰。他去世时,你才八个多月,跟你母亲陈英在丘阳市。”
确认了我不是亲生的事实,我比想象的要平静。
他继续讲着,“我跟你父亲同一批去支边的,胜似亲兄弟。他出事后,你母亲听闻噩耗,坚持要去边疆看他最后一眼。临走前,把你托付给了你现在的妈。”
“那时候,我俩还没孩子,你妈尽心照顾着你,生怕出了差池。局里派人陪同你母亲飞到边疆,看了你父亲最后一眼。等到你父亲火葬了,你母亲护着骨灰,坚持要自己坐火车回丘阳,还不让人陪同。那时候还是绿皮车,得坐四天三夜才能到咱们省会。局里苦劝多次,你母亲丝毫不改主意。最后,局里没办法,又担心路上出意外,就派人偷偷跟着。”
我爸顿了顿,像是在回忆。
“那我亲妈呢,现在在哪?为什么不要我了?”
“你母亲还没出疆就下车了。跟着她的人发现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后来,局里又派人在那个叫巴墩的县城找,终究还是没找到。那个年代,要找一个人很难,况且还个边远小县城。”
“这么说,就是她不要我的。”
“也许她有什么苦衷。”
什么苦衷能让她弃自己的孩子于不顾,我想不通。
这天晚上,我妈没回家,在医院陪姥姥。我爸送了一些日用品,就回来了。
我关着房门,躺在床上,呆瞪着眼,心里皱的像是一块抹布。我爸敲门,我也没应声。
人生真是可笑,前一秒我还为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跟父母斗争,后一秒我就成了多余的,连争取的资格都没了。
李佳发信息,问我是不是计划得逞了。我扔下手机,无心回复。过了会,又拿起来,打字。
“我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无权拒绝二胎。”
10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姥姥这事,让我觉得自己没法在这个家呆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去找失踪了十七年的亲生母亲。这听起来很荒唐,可就是我此刻的想法,非常强烈。
医院的空,我收拾好行李,查了查远在边疆的巴墩县怎么去。还好,从丘阳市有直达的火车。我买好车票,没告诉任何人。
我爸再回到家时,我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
第二天,我爸去上班,我借口不舒服,没去上学。等他走了,我怀着尽快逃离这儿的心情,坐上了西去的列车。
我不知道,自己踏上这趟车,是为了逃离,还是为了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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