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晚上办事包驴蹄子需要破布,上哪找呢蔫

太行脚夫

傅岩伟

第4集

怪就怪这个蔫二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要他晚上把驴偷出来一点问题没有,因为他每天负责喂驴,添草拌料,饮水起圈,牲口圈的活儿他一个人全包了,姑父、姑姑很少过问。

问题出在包驴蹄子的布上。在这个苦寒的山村,找四块破布并不容易。乡亲们绝大多数都是单一件,棉一件,很少有多余的衣服。富裕人家有些多余的衣服都会卖给估衣店,估衣店中再破的衣服也有更穷的人买来穿。破得实在挂不到身上的破布片、烂布条,攒起来做鞋时填鞋底子,垫牲口鞍子,有的女人做卫生巾都舍不得用破布。

去哪儿找破布呢?姑姑针线筐里倒是有,但他不敢,也不忍心去惹姑姑生气。蔫二的是谁,这事儿怎能难住他!在井店村这个地方,倒是有现成的布——饭店里的抹布。饭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村民可以随便去饭店“偷”抹布,每个饭店都在门口显眼处挂几条抹布被人“偷”。村民们“偷”抹布并不是贪财,只是为了治“搔泛”(类似荨麻疹),就是说皮肤过敏起了大疙瘩,叫“泛”(医学上叫风团),用“饭”店的抹布擦一擦就能治“泛”,皮肤就不痒了(谐音梗,无科学依据,请勿效仿)。当然,用完了就会当即还回去。“偷”和“还”的过程中,店家或别人都装作没看到,绝对不会有人过问的。这不,蔫二的趁晌午饭时,一眨眼功夫就从四家店面“偷”回来四条抹布,悄悄地藏在了饲草垛里。

谁知隔墙有眼,他连续“偷”抹布的小动作,引起了一个人的怀疑,而且是偷了不多不少,刚好四条,藏在驴圈边的饲草垛里。这是个心比玻璃都透亮的人,也是个知道“马衔环,人含草,甘宁百骑袭曹营”历史故事的文化人,这个人就是五狗儿说的那个“丫头片子,大脚妹”,她爹就是九先生,因其平日里爱喝点小酒,人称“九先生”,村里除“四大先生”之外颇有权威的一位长者。大脚妹名叫学瑾,就是立志学习秋瑾的意思。这个学瑾,像个假小子,齐肩短发,圆圆脸,唇红齿白,柳眉杏眼,丰满身材大脚板。这在她那个年纪女孩子都还普遍裹小脚的时候,能留一个大脚板确实难得。再加上她性格直,嗓门大,田里地里,犁耧锄耙,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从小还被她老爹教会了断文识字,这和村里缠着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村姑相比,简直就是女中奇葩,年方十九,无人敢娶。

学瑾姑娘发现了蔫二的偷藏抹布的小秘密,但并不清楚到底要干啥,问蔫二的肯定不会说。但她只要想知道,有的是办法。这时,她正好碰到一个货郎担儿,摇着小手鼓上带小锣的货郎鼓,咣当咣当地走过来,她就狠了一下心,买了三块纸包着的糖块,攥在手里。然后到蔫老二送脚的官道上,找到几个拾粪的小孩。如此这般一通操作,大概就知道了蔫二的和笨老大们的冒险计划。好家伙!光天化日之下,在小槐树口密谋抢人,简直是胆大包天。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上。绝不能让这伙人走上这条绝路!但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况且还是着心办事的聪明人,自然有能耐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当下弦月像镰刀一样,放在东山顶上的时候,被九先生叫过去的蔫二的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像大泥坑一样的西池岸上。这儿是他们哥儿几个有事不约而同的集合地点。

早在暗处等着的笨老大一伙人,马上迎了过来。

“咋恁高兴?九先生没怎么你?”老大忙不跌地问了一句。

“还说呢?人家本来找的是你,在你家找不到你才拿我去顶杠。”

“到底给你说了啥?快告诉我呀!急死了!”

“九先生让我们各自安心回家睡觉,没事了!”

原来,这学瑾姑娘回家把正在躺椅上打盹的他爹摇醒之后,将笨老大一伙儿密谋抢人的事向他爹一说,老汉儿当即就火冒三丈:“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这事弄不好要死人的,说不定还会引起邻村械斗,这还了得吗!这还了得吗!”但生气归生气,九先生是谁啊!在三千多人口的大村里当拍板儿的人,没有两把刷子哪儿行!他“两手能写梅花篆,倒背如流圣贤书”,是村里第一个剪辫子的人,是村里第一个提出“解放女童(脚),兴办学堂”,并写在约所墙上的人。风风雨雨几十年,有啥事没经过啊,这事自然也难不住他。他立马就叫学瑾去把快腿儿二喜喊来。

当学瑾领着二喜回到她家的堂屋时,正面的大方桌上正晾着一张麻纸写的小楷字,学瑾瞄了一眼,开头是“贤弟:火速救人……”,后面有“银两算我借你的”。这是封书信。她没来得及细看,他爹已收起来装进写好的信封,并交给了二喜:“赶紧地送南关二少爷手里,必须等他给了回信,再回来!”

这南关二少爷是九先生在县学的考友、学弟,向来是侠肝义胆,二人交情甚笃。九先生写信是让二少爷火速将落难西岗村的柳叶买去,因为他料定柳叶的主家只是扬言打死她,并舍不得把买她的银元打了水漂,一定会将她转卖。井店村去买肯定不行,不能成全了那个小子!九先生只能移花接木,另托他人了。正好,南关二少爷的妹妹三小姐正发愁创办的女童义学招不到学生,把柳叶留义学上学不也是美事一桩。完美吧!九先生不愧是九先生!

擦黑儿,二喜就回来了,事已办妥。接着蔫二的也到九先生那儿领了命。按说这事就过去了,翻篇了。这事完了,笨老大却为另一个事纠结起来。欠九先生父女这么大的人情,这可如何是好?明天登门道谢是一定要去的,至于礼物吗?自己家里也拿不出什么,正好有四个三和店的烧饼夹油糕,只剩一葫芦底儿的汾酒肯定是拿不出手了。他纠结的是,九先生父女倘若再提出什么要求,自己还有底气拒绝吗?毕竟,他早就读懂了学瑾姑娘每次看他的那种火辣辣的目光。难道也只能拿自己来抵这份人情债了吗?

唉!由他去吧!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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