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你是否看见星星
远辰
“老师,你伸出手来”
我伸手,毫无防备的。
他放上来一只竹虫,我没有见过的物种。褐黄的身躯,光滑如胶质,多足。他只是想逗逗我,或是告诉我他们经常提起的竹虫到底是什么样貌。这么多天对大小虫蛾已见怪不怪,但还是被吓得将那只竹虫摔在了地上。
那是支教的最后一天,所有的课程都已结束。三年级的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跑回学校找老师们玩。我已不在讲台,我已不能半开玩笑地训他说,罚你把这首诗响亮地读一遍,让全班都能听见。
我和励老师是三年级的代理班主任。
第一天起,就实行了积分奖励,孩子们每日都争着擦黑板,举手回答问题,连几个顽孩也变得积极,显出他们的天赋来。
一次在黑板上抄写了几首现代孩子们的诗,请孩子们理解后带着自己的情绪去读。刚开始进行地很好,突然注意到冯cz在下面讲话,便叫他到讲台这儿来。他扭过头,面对着窗户,黧黑色的手臂搭在窗台。
我意识到他是委屈了,不然以他的乖巧是该诚恳地望着我,听我的一字一句。
读罢一首诗,就让他回去坐下了。眼睛红红的,不与我对视。
我询问他为什么哭。“老师你让他们读了两三次,我只读了一次。”
放学他一声不吭地擦完黑板走了。丢下抹布的那一刻甚至有一些怒。
我想叫住他,哪怕有一点点安慰。“你回来...”
他没有理我。转身走得很快。
我愣愣地站在教室里,灯和风扇都关了。愣了足有一分钟,我汗津津地走出来。
这个中午我没有去送队。
胡老师经常陪他走回家的。那天也是。回来后告诉我说,冯很委屈,说他上课讲话老师要扣他的分。
午休时,没有入睡。
短短一周和这么多孩子相互信任,互为师友。他们平时习惯了打小报告,且不分场合,我严肃地说,任何时候都要先做好自己,你的第一个念头绝不能是伸出手指责别人,而是反思。之后我听见私语声,转身望着他们,不等我问便会自己乖乖举手道歉。
他们可能会任性地发出噪音,蹿出教室,我告诉他们心理上的羞耻感让我们区分于野蛮。
他们喜欢赤脚于黄土,我跟在后头叮嘱穿好鞋子,不能生病。他们回家的路很远,穿过飞尘和农田,还有一个空荡的篮球架,一片涌动的竹林。
一想到早上让孩子受了委屈,我就难以自释。
李老师宽慰我,孩子不会记恨这些。
下午,赶着考勤的几分钟插了话。“因为我是三年级的班主任,我在这里自然要说得多些。别的老师若是训斥咱们班的同学,我都第一个上去不允许嘞。所以今天早上我自己讲了我们班的同学,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想向被我批评的同学道个歉,虽然罚他是因为上课讲话,但我确实忽略了他的举手,让他失去了平等的机会,是老师的不对。不知他可以原谅我吗?”
瞥了一眼,他虽然是努着嘴的委屈样,却也挂了笑。我有一点放心了。
那天放学,他在操场上排队时看着我。我走过去,“老师,可以送我回家嘛?”我答应了。
“老师,这里好看吗?”
一路上,这里是他手指的远处的龙眼树,是篱墙,是小型的竹制厂,还有番石榴和旁边我已记不得名字的花。一路上,水洼很多,篱墙快颓倒了,被剖半的竹片一条一条朝着天。
像他的所有喜怒哀乐一样,没有遮拦,被晾晒在渔猎的日光下。
“当然好看啦。”
最后一天送他放学的时候,回来的路上忍不住哭。
我也开始在睡眠里不断地路过竹制厂和番石榴。
我想起那天他放在我手里的竹虫,惊慌失措中把它抖落在了地上。他把手伸到我跟前来,讨我的责怪,我轻轻拍了三下。他说“你再打一下我们就绝交噢”。我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以为是玩笑,又拍了一下。他顿时变脸,转而不理我了。我说“我错啦我错啦,你不能和我绝交噢。”
“可是,你就是打了。”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我错啦。”
“我已经说过了,再打一下就绝交,可你还是打了呀。”
我怔住。花了半天才哄好他。承诺真的是一个很重的东西,即使是对孩子也一样。
后来我明白,他的一脸轻松,是他对我最单纯的信任。
离开那天,他打了很多通电话。大早上急急忙忙地说,“老师,我早上看了新闻,这里去广州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你们要小心点噢。”
“嗯老师知道的!我们肯定会小心的,谢谢你。”
“老师......祝你一路顺风。”
回到原本的生活后,开始怀念起九个人挤着挨着吃饭的日子。想念熊大厨的咖喱土豆,励大厨的酸菜鱼,雪梨的橄榄菜,偶尔….偶尔也想念西瓜皮。早起晚睡很辛苦,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和你们一起吃饭的时间。
周末搭八点的车去镇子上采购,中午给崔老师过了生日。一餐烤鱼,和栗子蛋糕。每个值得幸福的日子都不可以马虎噢。
晚上和胡老师一起出门处理垃圾的时候,山野没有雾灯,夜空就清晰起来。一抬头,星空如盖。就呆呆地望着它们,一次被动的沉浸,积极的拥抱。胡老师指着西北角说,那边,可以看见星星连成线。
李老师的相册里,总是留着值得纪念的事情。她说那一张张都是当时的心情。有第一天吹枕头的背影,第一次在水槽那儿洗碗,晚上在办公室一起备课,村子里不知名的花草,还有这两周对峙的各种昆虫。虽然没有热水澡,没有床铺,但过得有趣又知足。
8/5
告别的时候
我们总是很用力
关于句点
一个小孩儿看我上了车,从快关上的门缝里望着我,朝我挥手。他从来都腼腆,甚至不与我对视。走之前他竟然给了我一封信,错字很多,涂涂改改。李老师说,他昨天问老师要了好多彩纸,原来是用来叠信封了啊。
我的那封是大红色,信纸是粉红。
他住在凤凰寨,送队时,他总喜欢在沿途的一座小桥上看溪里的鱼。还喜欢和同伴在水稻田边推推搡搡地玩笑打闹,我跟在后头紧紧盯着,怕他们掉进水田,个个小身板倒是灵活得很,从不给我捞他们的机会。
走到一片雨棚处,前面再转个弯就能到他家了。我就站在那个路口看着他拐弯。
最后一刻他总是要回头看我一眼,看我在不在那。
等我往回走到大路上时,他已经回家放好了书本,又跑回到寨子口看着我走远。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黄昏,经过古水河,经过竹林,狗吠。
从高处,看见村庄的楼房为阳光的侧影写生。
两周的支教,其实更多地是成全了自己。和孩子们讲的知识和道理,不知会记得多少。只希望他们成为勇敢的人,找到自己深爱的东西,变得更有力量,走到更好的世界里去。
每个早晨七点半就自然醒,风铃响起又是一天云很轻。
晒好的衣服味道很安心,一切都是柔软又宁静。
每个路口花都开在阳光里,小店门前传来好听的恋曲。
不用太久就能走到目的地,人来人往里满是善意。
蒙坑村的人们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律,那条有烧腊车经过的“商业街”在晚上十点就进入梦乡。
备完课后,回到住处前要经过一小片操场,它不宽,十几步就能走完。我总在那中央仰头发呆,今天星星多了,明儿月亮长毛了。
时间似乎就宽裕了一些。
又望着校门口,每次送孩子们回家的地方,午睡后他们的呼唤声传来的地方,拎着九人份的一块钱一根的绿豆味冰淇凌回来的地方。
离开那里将近半月了,还能记得最后一堂班会课上问到大家将来想做什么,有孩子站起来说想做设计师,能赚很多钱,想让爸爸妈妈不再辛苦。说完她就忍不住流泪,用手臂遮着脸。
孩子们大多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有时承担了超过这个年龄的懂事。如果没有更多的所迫,我仍希望孩子只是成为孩子。
“峙,
在宁波和舟山群岛的地名里常见。
在海边,民间信仰比较盛行。
有岛的地方必然有宫庙庵。
一山一寺,即为峙。”
干净的眼神望着我
他们倾听未知,敬畏未知
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天使
人的一生有很多种方式
但是
如果可以
一定要有一束光只为你照亮
“爱你锋利的伤痕
爱你成熟的天真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
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即使都是片刻
也留恋片刻的永恒
但愿这漫长渺小人生
不负你每个光辉时分”
shuyuf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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